第235章 第 2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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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 陆离抱着女儿给她读书,读了十几首唐诗便放下书,摸着汐儿的脸逗她玩。

“汐儿, 外面好玩不?”

“有没有看见小狐狸小兔子?”

“有没有跟别的小孩子一块玩?”

“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不管汐儿答不答, 他都不厌其烦的问着。

好半天汐儿道:“糖葫芦。”

“糖葫芦?”陆离有些丈二和尚某不着头脑, “玉儿,你们今天吃了糖葫芦?”

“今儿没吃。”黛玉想了想, “倒是半个月前出去,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汐儿吃。”

陆离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嘴:“原来我们汐儿想吃糖葫芦了, 明儿爹爹便带你出去买,好不好?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也爱吃糖葫芦。 ”

这话黛玉听了便不高兴了。

“我像汐儿这么大的时候还没见过糖葫芦呢,哪里便爱吃了。再说了, 我便是那时爱吃,你也不认识我, 何曾知道?”

陆离笑道:“汐儿, 爹爹记错了, 爹爹跟你娘认识的时候啊,你娘比你现在大些。你外祖父那时倒也时常带着你娘出去逛,就是没想过给小孩子吃糖葫芦,爹爹当时买了一根糖葫芦给你娘吃, 你娘还不敢吃呢。”

黛玉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你说清楚,谁不敢吃了?”

“娘子饶命!”陆离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想法儿逗咱女儿开心嘛。对了玉儿,你找两件素净简单的衣裳备着,再备一个帷帽,明儿休沐, 可巧也是大集市的日子,咱们一家好好逛逛去。”

低头摸摸汐儿的脸:“爹爹带你骑大马,看百戏,看西域幻术好不好?”

黛玉问:“哪里来的西域幻术?我怎么从未听说?”

陆离笑道:“以前没听说过,明儿可就见识到了,保证出乎你的意料。”

翌日一早,一家三口便微服出门,所带随从也不过五六人,十分低调。街上很是热闹,到人多的地方,黛玉便下车,陆离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护着黛玉在人流中穿梭。云南远离庙堂,又地处边陲,汉夷杂居,因此民风彪悍,开放包容,对女子的限制倒没那么多。大街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女子出来闲逛,夷族女子连面纱都不带,与男子擦肩而过却毫无异常色,便是汉民女子也不过带个围帽和面纱便出门了。

一路走走停停,吃了不少民间小吃,看到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来到一个轩峻壮丽的建筑前,陆离微一挑眉,道:“就是这里了。”

黛玉抬头见门上匾额题的是“梦溪轩”三个字,勾唇笑道:“离哥哥,这也是咱们俩的产业?”

陆离好笑道:“怎么,你觉得但凡是个看得上眼的铺子,都是你家夫人开的?”

黛玉哼一声,嘀咕,“那匾额上的三个字不是你题的?你的字,便是再变换字体我也识得。再说了,好多次我看上的铺子,到最后不都是你开的吗?也不怪别人往这方面想,都是前车之鉴。”

陆离道:“这铺子虽不是我开的,但东家确实与我是生死之交,‘梦溪轩’这三个字也确是我题的。”

黛玉看看那三个字下面的梵文,再看看这栋建筑的风格,想起陆离之前说的话,挑眉笑道,“你那位生死之交是个西域人?”

虽是疑问的语句,却用了笃定的语气,然后不等陆离回答,便抬脚跨了进去。陆离抱着女儿紧随其后,刚进去是一个很大的大厅,画质色彩鲜艳夺目的壁画,壁画上是许多异域女子穿着当地服侍在跳舞。大厅正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台子,像家里唱戏时候搭的戏台一般,下面摆放着几排交椅,大厅两边是镂空的栅栏,栅栏后拉着厚重的帷幔。

黛玉问指着帷道问:“后面是什么?”

陆离:“是棋茶室,表演开始后,拉开帷幔,两边的客人便可以直接看到台上的表演。玉儿,可要瞧瞧去?”

棋茶室,顾名思义,下棋吃茶的地方,这两样都是黛玉感兴趣的。

“好啊,瞧瞧去。”

陆离给一旁跑堂的使个眼色,对方立马眼明手快地准备雅间。然而黛玉一进大堂看到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块下棋,其中有一个棋盘围了一几个人,正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从他们的话中,黛玉判断都是个中高手,她也是爱棋之人,便有些走不动了。

陆离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所想,问:“还要瞧瞧去?”

黛玉道:“我听听就行。”

“你既然感兴趣,便瞧瞧去,听能听出什么门道?”

黛玉有些犹豫:“那里都是男人。”

陆离好笑道:“男人怎么啦,有你夫君在,还能让他们近你的身?”说这一首揽过黛玉的腰,“走吧,听他们说的话,倒颇有造诣。说不定里面就有个国手呢,不去瞧瞧岂不可惜?”

黛玉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这里是民风开放的云南,不是规矩森严的京城。别说她还戴着帷帽,便是不戴,也没有人会用异样眼光看她。

果然他们一家三口走过去,那几个人只是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又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了。黛玉越看越觉得这几个年长者水平十分了得,自己入室出手的话,恐怕也得甘拜下风。

或许爹爹来了,还有得一拼,黛玉想。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对弈之人与观棋之人便开始对陆离一家三口产生兴趣。他们几个都是深谙棋道的老手,家里都颇过得,平日无事便聚在一处切磋棋艺。这些年见过的观棋之人多了,少中青都有,像这般年轻的小夫妻能安安静静看这么长时间,甚至连怀里抱着的三四岁的孩子都能做到观棋不语不闹,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

这一家三口绝不是普通人,这是几位长者的共同想法。

小二来添第三次茶水。

“几位爷慢用。”长长的尾音还未落地,小二的袖口扫到棋盘,机缘巧合之下,竟将棋盘整个掀翻在地,黑白棋子呼啦啦撒了一地。正对决到关键时刻的两位棋手跌足长叹,直抱怨小二不小心。小二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惊动了掌柜,掌柜的也跟着赔礼道歉,承诺不仅今日的茶水免费,未来三天的茶水都免了。

但那几个长者都是士绅之家,原也不差这几个差钱,遗憾的是两个棋手对弈了好几天,眼看今日就要分出胜负,小二一个不小心全给毁了,心里郁闷的不行。

棋手知乎叹息,掌柜的只是着急,不是,你住到一个小小的人儿爬到棋盘旁,捡起地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摆在棋盘上。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摆的每一个棋子,都与之前的位置一模一样。

“汐儿。”黛玉找不到女儿,便叫了一声。低头一看,女儿已经棋盘恢复了大半。他这一叫众人也便都发现了,不由得惊叹:

“这……若非亲眼所见,老夫真是不敢相信。”

黛玉弯下腰,正要抓汐儿的手,一位长着道:“且慢,让这孩子摆。夫人,这孩子,是你的女儿?”

黛玉点了点头。

长者又问:“这孩子几岁了?”

黛玉不想告诉不相干的人汐儿的年龄,便道:“老先生恕罪,这个不便告知。”

长者忙道:“抱歉,抱歉,是我唐突啦。”

长者原本还想问陆离一家是否是本地人氏。他打小便在昆明城长大,这城里的世家豪门没有他不认识的,这一家三口的穿着打扮,一看便不是普通百姓。若是昆明城世家,自己不会没见,很可能他们是过路之人。

他还想问些以及更详细的问题,这孩子小小的年纪,可是个难得之才啊,可惜是个女孩儿,不然将来前途无量。自己家里有一个孙子,大这女孩几岁,若能结个两姓之好,将来给他生个天才重孙子,他便是下了九泉也瞑目了。

不过,人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再问下去,便不好看了。

“汐儿,别捣乱,咱们上楼。”楼上便是雅间,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子表演开始,楼上的视野还更开阔些。

陆离弯腰抱起汐儿,对各位长者点点头,“告辞了。”

“小先生、夫人、小姐请留步,在下有个不情之情,可否请小先生和夫人帮一个忙,请小姐将这棋盘复原,圆了我这两位老兄一较高下之心?”

黛玉不由得笑了,转身走上前,幽幽的道:“烦请这位老先生挪一下位置。”等那位子上的长者起身,黛玉便毫不客气的坐下,左手抓起一把棋子,右手一个个十分迅速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不消片刻功夫,整个棋盘便复原了。

周围之人无不啧啧称奇,长者们纷纷愧然长叹道:“果然,有其女必有其母啊……”

在众人赞赏的目光中,黛玉拉着女儿的手一步一步上了二楼。

进了雅间,陆离笑道:“这会子只怕底下那些男人都在羡慕我呢。”

黛玉扭头:“羡慕你什么?”

“羡慕我娶了个聪明绝顶的娘子,还生了个聪明绝顶的女儿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黛玉瞪他一眼,“油腔滑调!”

汐儿完全不在意父母你来我往的斗嘴,这低头小口小口,专心致志地啃了自己的冰糖葫芦。

这是西域幻术表演团来到云南的第一场演出,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宣传造势,已经达到家喻户晓,这日梦溪轩人潮涌动,将整个大厅挤得水泄不通。

幸而陆离早叫人留了二楼雅间,不然今天这西域幻术是看不上了。

空手出花,隔空取物,点石成金,大变活人,没一个光是听名字便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堂而皇之的上演,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

台下已有许多人七嘴八舌的喊。

“这怎么可能?”

“难道我眼花了?”

一个八九岁的小子竟然大叫抬上表演点石成金的女孩子:“神仙姐姐,是神仙姐姐!”

引得哄堂大笑。

汐儿看得很认真,两只眼睛都睁得圆圆的,盯着台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专注懵懂的样子,不像娱乐休闲,反倒是像在研究什么学术问题,小孩子做出大人以为反常的行为时候,往往让人产生另类的喜爱,陆离看着,忍不住在心里直呼可爱。

西域幻术表演完了,汐儿还不肯走,陆离只当她还没看够,柔声道:“宝宝,外面天都快黑了,你喜欢看,明儿爹爹还带你来好不好?”

汐儿摇摇头。

陆离道:“可是,今天人家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他们都累了一天,也该让他们歇歇了,汐儿不是不讲道理的宝宝对不对?”

“那……好吧。”汐儿嘟着嘴道。

接下来两天,陆离虽忙,却忙里偷闲陪汐儿出来看西域戏法,直到下个休沐日,看了一天,黛玉陆离都有些筋疲力尽。毕竟西域幻术再是好看,也架不住天天看,没一个幻术表演都看了不下二十遍,再精彩也没什么意思了。

表演结束,汐儿揉揉眼,虽然累得摊在陆离身上,眸子确实神采奕奕,还带着些兴奋和激动。

“爹爹,明天……不用来了。”

“好,爹爹明天抽空……”习惯成自然,陆离下意识的按惯例回答,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什么?不来了!大半夜个的折磨终于结束了,可是,为什么啊?

“我-看懂了。”汐儿一字一顿的说。

什么意思?陆离坐直身子。

黛玉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汐儿,你天天不厌其烦地看那些幻术,难道是为了找其中的破绽?现在全看懂了,知道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汐儿点点头。

陆离:他这闺女究竟是什么妖孽!

怪不得他看那些穿越小说,难得一到的古代就所向披靡青云直上,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呢,有时候老天爷开得金手指太大,你不想接着都不行。怀着颇有些忐忑和五味杂陈的心情,陆离抱着女儿走了出去。

还没出门,便被人叫住了。对面站着的是个身材不高,但十分精悍,眼睛不大,却从里面射出精光。陆离盯着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把汐儿放在地上,拱手道:“兄台有何贵干?”

那人倒也直白:“在下姓秦,在家里排行老三,人都管我叫秦三,我观兄台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有心结交,兄台若不嫌弃,便是小可的荣幸了。”

陆离道:“小可只是个商人,实在是不敢当,难得兄台看得上小可,荣幸之至。”

秦三连叫了几声好,朗笑道:“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家居何处?”

陆离道:“小可乃是姑苏人氏,近几年来四处行商,居无定所,如今暂居在一位故交家,既然是客居也不好太过叨扰人家,兄台若想找小可,往如意居递个信儿便是,如意居东家与我有些交情。兄台你看,马上就要天黑了,小女累了一天,该回去歇息了,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秦三忙道:“小兄弟请便,后会有期!”

陆离吩咐车夫在城里绕老绕去,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快把城市的大街小巷准了个遍才回到巡抚府。黛玉抱着汐儿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

“玉儿,到家了。”陆离抱着熟睡的女儿,轻轻推了推黛玉的肩膀。

“到哪了?”黛玉睁开眼,见已经到了主院院门前了,猛地惊醒,“怎么不把汐儿叫醒,丢了魂可怎么办?”

“哪那么容易便丢了魂呢?”陆离勾了勾唇,转身轻轻把汐儿交给乳母,将黛玉打横抱起。

“离哥哥,我自己能走!”下意识地在她胸口捶了一下,黛玉嚷嚷,“你放我下来。”

“别闹!”陆离笑斥一声,“丫头们都看着你呢。”

黛玉下意识地便往周围看,丫头们个个都红着脸低着头,黛玉便也自暴自弃地把羞红的脸埋在陆离胸口。进了屋,被安安稳稳放在床上,黛玉才后知后觉地发出疑惑,自己嚷着不让抱丢人,难道当众被他抱进屋便不丢人了?严格算起来,反倒是后面丢人丢得更大些,怎么被他一说,自己便糊涂了不成?

原本在马车里晃得都困了,这会子被陆离一闹,瞌睡全跑了,倒是饿得不行。

陆离:“想吃什么?叫厨房做去。”

黛玉:“简单做个素炒青菜,配着杂粮小馒头和嫩鸡蛋羹便好。离哥哥,你想吃什么?”

“同你一样。”说着陆离打发人去告诉厨房。

这会子黛玉脑子恢复清醒,才想起来问为何今日饶了那么远的路。

“可是在躲什么人?”

“娘子聪明。”

“那个秦三?”

陆离伸出大拇指,不住地点头。黛玉笑着推了推他,他反得寸进尺的将大拇指伸到黛玉跟前儿,被黛玉嫌弃地推开,强令道:“快说说怎么回事?他为何要跟踪我们?”

“想招揽人才呗。”

“什么意思?”

“我们一家在梦溪轩大出风头,你以为只那几个弈棋的老者看在眼里,想结交咱们的人多着呢。幸而咱保密工作做得好,在昆明城又人生地不熟的,认得咱们的人不多,不然你我的身份早暴露了。”

“秦三是何身份?”黛玉道。

“他可不简单,还记得差点在昆明城掀起巨祸的土匪草上飞吗?”

黛玉:“难道他便是草上飞?我还以为传闻那么凶神恶煞的一个土匪头子,又是武举人出身,必定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呢,不成想竟是个小个子!”

陆离好笑道:“这可不分个子打小,难道武人就必定膀大腰圆,文人就一定是瘦弱文雅,没这么个道理。”

“离哥哥你如何知道他身份的?”

“傻丫头。”陆离摊开她的手心轻轻地画圈,“我若是连这个也不知道,还怎么在昆明城混下去,早叫人逼得无立足之地了。我同云南将军互相联合,最近清剿了不少草上飞的地盘,他如今屡战屡败,急需出谋划策的军师,这不久看上你的夫君——我了吗?”

听到这黛玉不由得笑了。

“离哥哥,他若是知道你的真是身份,岂不得提刀来砍你?诶,离哥哥你别挠我手心儿了,痒。”说着黛玉便痒得在床上打滚,陆离把人捞起来,抱着亲了一口。

“好了好了,不逗你玉儿,你别跑。”

“那你别捣乱!”

“不捣乱了。你坐好,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陆离收了笑容,黛玉便知道他是在说正事,遂收起玩闹的心思,正襟危坐。

陆离道:“东西在外间,你等一下,我去拿。”

黛玉点点头,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幔之后,脚步声也渐行渐远。片刻后便听到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帐幔像春日里波纹似的晃了晃,陆离便捧着个小红漆匣子过来了。

“离哥哥!”黛玉伸手要接红漆匣子,手还未摸到便被陆离拍开了。

“哼!”黛玉委屈地嘟起嘴,心里老大不高兴。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小性儿,可被宠惯了的性子一时也由不得她。

“这是个危险东西,玉儿,你先别乱摸。”说话间陆离已把匣子放在黛玉的梳妆台上。

黛玉心里虽然还生着陆离的气,却听话的不在摸那匣子,只是搂住陆离的脖子,气哼哼地道:“什么好东西?我不信我就摸不得了,难道比金子还贵?”

“你便是拿一万两金子,也买不来这东西,全世界仅此两把。”陆离笑呵呵地打开匣子。

黛玉嗤地一笑:“不就是火铳?”

“这可不是火铳,这叫手枪,威力和准头都比火铳大的多,我费了就能二虎之力才弄出来这两把。你我一人一把,贴身放着,有危险的时候只要瞄准人要害打,便可一击毙命。不过你得抽空练练枪法,等忙过这一阵,我教你。”

“你不是安排了护卫之人,我还会有什么危险?”

陆离:“以防万一。”

丫鬟禀说:“老爷、夫人,饭已备好,摆在哪里,请老爷夫人示下。”

陆离便收起手枪,仍装在匣子里,锁好,递给黛玉:“玉儿,你仔细放好。”

“就放在衣柜里罢。”黛玉想了想,“我衣柜天天都上着锁,只有我贴身的两个丫头有钥匙,那两个孩子都是你千挑万选的,信得过。”

陆离点点头,看着黛玉把匣子放好,才抬了抬下巴,轻咳一声,头扭向外面。

“搬个小桌子过来,就摆在里屋罢。”

丫头答应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下,不多时又悄无声息的走来,轻手轻脚摆了桌子、椅子,将两盘子素菜、两碟精致糕点、小巧精致的小馒头,并两碗鲜嫩可口的鸡蛋羹摆在桌子上。

陆离微微颔首,又问:“姐儿还睡着?”

丫鬟回:“正睡得香甜呢。”

摆手命丫头下去,陆离道:“吃饭罢。”

“好。”黛玉点点头,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青菜。她教养很好,吃饭便是吃饭,都是安安静静的,嘴里绝不会发出一点不好听的声音,而且绝不在吃饭的时候说话。陆离见她吃得想太难,便也夹一筷子青菜塞在嘴里,一面嚼一面盯着黛玉看。

黛玉早习惯了他无处不在的目光,神态自若的该吃吃该喝喝,不消片刻功夫,便将大半碗鸡蛋羹,还吃了不少青菜,然后便放下筷子。

“饱了?”陆离笑道,“再吃些?”

黛玉道:“吃不下了。”

陆离便伸手拿起黛玉的碗,将剩下的小半碗鸡蛋羹吃净,还要去吃小馒头,黛玉按住他的手:“天色不早,该歇息了,别吃那么多,免得窝在肚子里难受。”

小丫头收起残馔,悄悄将桌椅抬走。陆离歪在榻上,抓着黛玉的一缕头发饶有兴致地在手指缠起来,又松开,再缠起来,再松开,似乎那不是一缕简单的头发,而是一个好玩的玩具似的。

“玉儿,明儿云南将军府设宴,午饭我不在家吃了。你想吃什么叫厨房做,看着些汐儿,别让她吃凉东西,越是天冷了,这小丫头最近越发爱吃凉水果,真是叫人头疼。”

“离哥哥你放心,我一定看好汐儿。”

陆离又道:“你也不许吃凉的,上次谁吃了个凉苹果,肚子疼了大半夜,害得我一夜没睡,给你揉了一夜的肚子。”

黛玉嘟起嘴:“那都多久前的事了,离哥哥你还记着!”

“你伤害身体的事,一辈子我都记着。”

黛玉吐了吐舌头:“没见爷们家整天惦记着这些子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你和孩子们的事便都不是小事。”别看黛玉二十多岁了,但这些年被自己纵的,反倒有越活越回去的势头儿,有时候还不如汐儿懂事呢,不过他就喜欢黛玉在他面前任性撒娇。那丫头任性也只在最亲的人面前,对着外人,可是玲珑周到,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的。

第二天陆离回来时,喝得站都站不稳了,还满身的脂粉气,黛玉皱着眉头替他将外衣脱了。

就知道他去将军府赴宴,必然要吃些酒,黛玉早命人熬了醒酒汤,在炉子上温着,此刻命人取来,陆离还不肯喝,嘟嘟囔囔嚷着自己没醉,还说能给黛玉画个像呢,说着便叫人:

“来个丫头去把我书房里的文房四宝拿来,那是我惯用的,顺手!”

“醉得都找不着北了,还不安生睡下,还要做画呢,再胡搅蛮缠,我可不管你了。”

陆离笑吟吟抱着黛玉的腰,在她肚皮的软肉上蹭了蹭,嘟嘟囔囔道:“娘子,好娘子,我的亲亲娘子,我头疼呢,你别吵我好不好?”说到最后还“唔”了一声,带了三分委屈。

当着丫头面的面净撒起娇来了,羞得黛玉去拧他的耳朵,“好好上床睡觉,丫头们可都是女孩儿呢,你也不尊重些,看人家笑话你不笑话?”

陆离抬起头,咕哝道:“我,我和你们奶奶,亲热呢,你们一个个小,小丫头,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快走呢,小心……长针眼!”

“婢子们告退!”丫头们七嘴八舌地福了福身子退下。

陆离嘿嘿笑道:“娘子,现在可没人打扰了,咱们……好好亲热,嗯,亲人!”

黛玉气得在他脸上打了一下,他反倒嘿嘿笑道:“不疼,玉儿,一点都……不疼!”

黛玉:我没舍得用劲儿,你当然不疼了。

陆离拉着黛玉的手:“玉儿,你知道……云南将军,为何设宴吗?”

“为何?”

“他新纳了一房妾室,很,很是喜欢……”说着胃里一阵翻滚,干呕几声,黛玉忙替他拍背,问:“离哥哥,很难受吗,可是要吐?”

陆离不住地摆手,嘴巴微张,一看便是要吐的样子,黛玉忙从床底下拿出痰盂,替他接着。待陆离吐净,黛玉才唤丫头进来收拾。陆离便是吃得烂醉,也知道黛玉有些洁癖,叫她看见自己吐出的秽物,只怕她胃里也要跟着翻滚,忙要起身出去。

黛玉拉住他:“上哪去?”

陆离支支吾吾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我……我上书房住去……”

黛玉:“你嫌我了?”

陆离:“怎,怎么会?我,我是怕你嫌我……”

“嫌你我还让你满身酒气进我的屋子?嫌你我还替你接吐出来的秽物?你这会子去了书房,谁照顾你,汐儿醒了要爹爹,我上哪里找去?还安生坐下梳洗漱口,把醒酒汤喝了呢,你是夫君,我岂会嫌你?”

说着命丫头们端水拧帕子,服侍陆离收拾干净,黛玉又亲手将醒酒汤一勺一勺喂给陆离。陆离知道自己理亏,听话的很,不多时便将醒酒汤喝完,在黛玉的吩咐下躺床上歇着去了。

黛玉自己也梳洗了,坐在床上,伸手向替陆离将鬓角乱发整理整理,却被他一把抓住,拉进怀里,凑得近了黛玉闻见他贴身穿着的中衣上竟然有一块胭脂印儿。外衣沾染上脂粉味倒还可原谅,毕竟外面男人们设宴,总有些年轻女子作陪,真情实意也罢,逢场作戏也罢,难免沾些脂粉气。可连中衣上都沾上一块胭脂印,可能便不是逢场作戏那么简单了。

黛玉当下警觉起来,坐起身,严肃的看着陆离。陆离几次想起身,都被她强硬地按了下去。

陆离醉酒之后虽然有些糊涂,也知道这种情况很不对,玉儿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为何生气,但是娘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本已吃过醒酒汤,这会子惊吓之余,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清醒了许多。

“我,我哪做错了?”他结结巴巴问。

黛玉扯着他的领口问:“上面这块胭脂印是哪来的?”

陆离忙道:“娘子,我,我冤枉啊,我在外面可一直洁身自好,这胭脂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宴席上是请了年轻女孩儿作陪,不过我保证,我连人家姑娘的一块衣裳都没摸。怎么会……噢,我想起来了,我最后吃醉了,张将军仿佛让两个丫头扶我出去的,想是那时沾上的。”

黛玉视线落在绣着戏水鸳鸯的床帐上,既不说话,也不看陆离。

身正不怕影子斜,陆离没做亏心事,看着黛玉因误会他与别的女人有染而吃醋,反倒有些开心,不过再没把心爱之人哄回来之前,他可不敢表现出来。

转过头,目光落在黛玉脸上,陆离抿抿唇,神色严肃认真,仿佛说的是军机大事,“玉儿,我从不骗你。”

半天黛玉才道:“我信你。”

陆离待她之心,她如何不知?

这世上女人原本便是依附男人而活,纵使她从小被爹爹当男儿教养亦逃不过这个宿命,若非碰见离哥哥这样至情至性且坚贞不渝之人,她也不过是日日在四四方方小院里待着,翘首期盼夫君偶尔眷顾一次的妇人罢了。

离哥哥当然不会骗她,更没必要骗她……

他若真变心,又岂是自己一个弱女子组织的了的?

突然黛玉想,离哥哥说的,未来可能人人平等、男女平等,女人也可以抛头露面,可以做官,可以从商,可以游历大江南北……

真有这么一天吗?

如果哪一天遥远到自己看不到,她也希望她的女儿——汐儿能看到,甚至能享受到那样的生活。

陆离坐起身,轻轻把黛玉揽进怀里。虽然醉了,但整个过程中发生的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一直把黛玉既当妻子又当孩子的宠,他心爱的小娘子天仙般的品格,干干净净,不然丁点儿尘秽,他从前也吐过,但他觉得那些秽物出现在黛玉跟前儿便是辱没了她,再难受都忍到黛玉看不见的地方才吐,不成想今儿竟吐在了她捧着痰盂里。

关键黛玉还一点不嫌弃,叫他又是心疼,又是幸福。

“玉儿,我以后不会再让自己吃醉了。”手掌放在黛玉脖子上,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挲黛玉的脸颊。

“也好。偶尔吃几杯没事,但贪杯误事,醉酒伤身。”

陆离拱手道:“多谢娘子教诲。”

从这日开始,陆离还真像他承诺那般,一连半年时间,从未吃醉过。在黛玉不懈的努力下,汐儿的性子终于活泼些了,如今虽还没有普通孩子话多,但黛玉问她基本上都会回答,看见黛玉、陆离也会甜甜地叫“爹爹”、“娘”,偶尔也会跟他们撒个娇。

比如现在,汐儿想摘树上挂着的海棠花,却苦于身子太低,够不到,便仰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陆离:“爹爹抱我~”

陆离很乐意当女儿登高的阶梯,笑着走过去,双手插到她腋下,轻轻往上一提,再一用劲儿,举过头顶,熟练地把汐儿放在自己脖子上。

汐儿咯咯笑了两声,放心把脚交给陆离,自己张开双手伸进鲜艳的花朵之间。

这是父女俩都做惯了的动作,十分熟练。以汐儿敏感的性子,能做到放心的把自己的生命安全交给旁人,那便是对这个人信任到了极点。可见这两年来,陆离和黛玉的努力没有白费,汐儿正一点一点变得更好,幼年时的那些不好的记忆总有一天会被新的美好的记忆代替。

汐儿有一天也会变得跟正常孩子一样,天真、可爱、快乐,陆离总是这样跟黛玉说。

“宝宝,可摘好了?”汐儿和宝宝两个称呼同时叫,黛玉、陆离发现汐儿更喜欢宝宝这个称呼,每次喊她宝宝,她总是甜甜的笑,若是正抱着她,她便会甜笑着把脸更紧地埋在爹娘胸口,现在黛玉、陆离已经很少再喊她名字,都是叫“宝宝”。

“好了!”

陆离笑道:“宝宝坐好,爹爹要起飞了。”

说着便紧紧按住汐儿的腿,跑了起来。速度带起的风吹得父母俩鬓角的头发贴在脸上,甚至遮挡住视线,二人也都不管,跑了两圈,汐儿还觉得不够,要求陆离再跑两圈。

陆离道:“宝宝,再跑下去,便要了你爹爹的命了。”

汐儿忙道:“爹爹快放我下来。”

脚一落地,便仰头,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爹爹累了?”

陆离摸摸她的脸:“没事,歇一会儿便好。”

黛玉在不远处石凳上摆手道:“你们爷俩儿别站着说话了,快过来坐着吃杯茶水。”

汐儿拉着陆离的手走过去,将手里刚摘的新鲜海棠花递给黛玉。黛玉接在手里,将汐儿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儿,汐儿道:“娘,这是女儿给你摘的,娘今儿穿的藕粉色衣裳,正衬这海棠花呢。”

黛玉笑靥更盛,道:“宝宝给娘戴上可好?”

汐儿看了看黛玉的发髻,歪了歪头,“女儿戴一朵,爹爹戴一朵。”

陆离道:“这主意好,玉儿,你便听宝宝的罢。”

“好。”黛玉低下头好方便汐儿戴花。

小丫头很认真,但是没经验,戴了好一会儿才戴上,刚叹口气松了手,黛玉一动,又掉了,如是几次,才戴稳了。亏得汐儿耐心好,换成一般孩子,早半途而废了。

陆离轻车熟路,倒是戴的很快。

黛玉好奇这父女俩会把自己打扮成何等模样,笑着叫丫鬟:“拿镜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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