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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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没能理解景文的暗示, 凝眸,挑眉, 意思是:什么事?

景文不住的比划, 急得都快吐血了,陆离仍是一头雾水。忽然他灵机一动, 随手捡起地上的梧桐叶, 蹲下身子一阵扣,半天扣出两个“木”字,才又从窗户探出头,将两个“木”字合在一起,俨然就是这个“林”字, 举给陆离看。

卧槽!

陆离扔下手中的书便冲了出来。

把陆离拉到一个背人的角落, 景文第一句话便是:“不好了大爷,林姑娘被人欺负了!”

料到黛玉可能难以避免原著进贾府的设定,陆离一到京城便开始布局, 趁荣国府过年买人的时机,塞了几个男男女女进去。这些人签的都是活契,他对这些人没有别的要求, 若是黛玉不进荣国府,过个两三年自然会把他们赎出来。若是黛玉进了贾府,留着他们便有用处了,多少能让陆离知道黛玉在贾府的处境。

这不就用上了么?黛玉刚受了欺负,便有人传消息给景文。

听完景文的描述,陆离脸都气绿了。

这才几天, 贾府也太不要脸了,纵容他们府里的凤凰蛋儿欺负一个孤弱女孩儿,真能狠得下心!林妹妹那柔软敏感的性子,现在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不行,自己得给林妹妹出气。

可惜古代规矩太多,贾府又是侯门公府,他进不去。贾宝玉一年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候都待在内帷,陆离就是想打他一顿给黛玉出气,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要不,找几位舅母帮忙?

三位舅母如今都在京城,且都有诰命在身,身份不低,但……未必能对贾府造成震慑。

若想让贾府忌惮,恐怕……只有去求姑母了。

陆家子嗣不丰,陆云晏并无兄弟,只有一个胞妹,生得妍丽脱俗,自小熟读诗书,性情温和、深明礼仪,十三岁入宫选秀,得皇后青睐,许给康郡王为王妃,身份尊贵。

须得是她,才能威慑住贾家,让他们不敢轻视黛玉,陆离暗道。

可是……

想说服他这姑母纡尊降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

不努力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临近八月十五中秋节,京城各府未免都忙碌起来,采购准备过节的吃食用具,来往赠送节礼。贾府在京中故交众多,刚进了八月便应酬来往不断,王熙凤忙的脚不沾地,贾府的姑娘们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她了。

自贾宝玉在黛玉房里闹了一番,黛玉赌气叫丫头们关了门,不许放贾宝玉及其丫头进来。

贾母急得了不得,一方面担心两个玉儿闹了别扭从此生分,一方面又担心黛玉的身子,怕她赌气哭出病来。短短一天的时间,派了数不清多少丫头去瞧黛玉。黛玉仍是萎靡不振的样子,丫头们不提贾宝玉还好,一提这宝玉这两个字便淌眼抹泪的。

贾母没办法,只得亲自去瞧。

不好怠慢长辈,哭得头昏脑涨的黛玉扶着夕雾的手勉强起身,将贾母迎了进来。

黛玉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一碗稀粥,还叫堵得慌、不消化,本就瘦小,越发摇摇晃晃一口大气儿都能吹到似的。紫鹃、雪雁、风铃都紧张的跟在她身后,唯恐她站不稳,好歹离近些还能扶一下,不至于摔倒。

王妈妈受了惊吓并些轻伤,在自己屋里休养呢。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看到黛玉一双美目肿得核桃似的,贾母吓了一跳,忙将黛玉搂在怀里,道:“傻孩子,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儿!你哥哥混账不醒事,若是得罪了你,你告诉我,回头我给你出气,哪里犯得着自己生闷气?况且你身子又弱,气病了,不是让我老婆子心疼么?!”

说着回头喝命:“鸳鸯!叫宝玉来,给他妹妹赔礼道歉!”

黛玉闻言却是明显一瑟缩,怯怯的拽住贾母的袖子:“外祖母,我不想见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贾宝玉了。

贾母心情复杂。宝玉是她最疼爱喜欢的孙子,她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觉得他天下无敌举世无双,谁见了都该喜欢才是,黛玉这表现,明显对宝玉无一丝好感,甚至还厌恶害怕呢,贾母心里自然不高兴。但另一方面,黛玉又是她唯一的嫡亲外孙女儿,看她流露出惧怕的神色,又哭得脸儿煞白,岂能不

心疼?

“玉丫头,别怕,你哥哥是好意,他就是喜欢你,想找你玩。”终究天平还是偏向贾宝玉那一边,贾母露出最慈祥的笑容,伸手在黛玉脸上缓慢抚了抚,“是你身边那婆子固执,说了不好听的话,才会惹恼宝玉的……没多大事,不过是一场误会……”

黛玉仰起头,眼皮因肿胀而微微隆起,显得眼睛小了不小,看着极是可怜。

“王妈妈不固执……”她字正腔圆的道,“她是为了保护我!”

贾母道:“好好,她不固执。是你哥哥莽撞了,他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

黛玉抿了好一会儿嘴,才低着头说:“我爹爹说,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想几句话就哄得她不计较,哪有那么容易,她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娃,她七岁半了好不好。

贾母笑眯眯的:“你说怎么罚?都听你的。”

黛玉道:“嗯……就罚他……永远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贾母愣了片刻,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啊……”她以为黛玉小儿家,哪那么容易记仇,不过是些小孩子的不经之谈,赌气似的,说过去也就忘了,只会令人发笑。

“好好好……”一面说将黛玉拉到怀里,在她小身子上摸了摸,“怎么这样瘦弱?脸色也不好,鹦哥,姑娘昨儿几时睡得?早饭吃的什么?”她还不知道鹦哥改命紫鹃的事。

紫鹃上前一步,如实禀说:“姑娘心情不好,昨儿三更的时候还哭呢。早饭只吃了碗稀粥……”

“这如何使得?”贾母一面命厨房去熬细细的肉粥来,一面骂丫头们,“懒惰怕事的小蹄子们,要你们做什么用,姑娘不肯吃饭,怎么不早来回我?每天肥鸡大鸭子的,你们一个个倒是养的白白胖胖,就是不干一点儿正事……”一连骂了许多难听的话。

一时,鸳鸯走进来笑道,“老太太、林姑娘,宝二爷来了!”说着将身后的贾宝玉一拉,推到贾母跟前儿。

贾母才住了口,脸上露出几分真诚的笑意。

“宝玉!”她叫一声,以收放自如的姿态迅速敛了笑容、板起脸,“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妹妹

赔礼!”

贾宝玉便走到黛玉跟前,长揖道:“妹妹见谅,昨儿是我不好,惹妹妹生气了,妹妹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了我这一遭儿罢。”

态度可算是诚恳,甚至有些低声下气了。

然他越是如此,黛玉心里便越不忿,更看不惯贾宝玉这等玩世不恭的习气。

回想自己相处过的男孩,陆离便不如此,他说话归说话,从来不会动手动脚不尊重。第一次见面他拉自己那次纯属例外,那时自己站在井边,他怕自己有危险才冲动了些,说起来倒是一片赤诚善心在内。

“老太太老太太!”一个绿衣丫头急匆匆跑过来,跑的太急,大气儿喘得离十几步远黛玉都听到了。

贾母皱起眉头。

鸳鸯的反应更直接,扬手给了那丫头一巴掌,斥道:“莽莽撞撞成何体统?还懂不懂规矩?你是哪的丫头,谁叫你过来的?!”

绿衣丫头被打的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委屈的不行。

“是……是琏二奶奶叫我来回老太太的,说……说康郡王妃造访,二奶奶身份低微,不敢唐突,叫老太太亲带人去迎呢。”

“什……”贾母抖着手站起来,“什么?谁……谁来了?”

“康郡王妃……”绿衣丫头调整好姿势跪在地上,抖着身子道。

康郡王妃!

真是康郡王妃!没听错!!

贾母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知道不是自己的幻听。

从前府里兴旺的时候,偶尔也会来一两个郡主、郡王妃之类的贵客,但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自老国公爷去世,家里子弟一代不如一代,再没有王妃肯纡尊降贵,便是有些旧情分的王府,逢年过节能派个总管、嬷嬷之类的人过来就算不错了。

有一点很奇怪,康郡王府跟自己家从前并无来往啊。

好端端的,康郡王妃岂会忽然驾临?

“快快,扶我回去更衣,换朝服!”虽然弄不清原因,但那是王妃啊,不可怠慢。贾母一扬手,鸳鸯眼明手快的忙去扶住,往正房去了。贾母一边走,还一边叫人,“快派人传话给凤丫头,开正门,恭迎王妃!”

走出去十几步远,又回头叫贾宝玉:“宝玉,快去换身衣裳,祖母带你见王妃去。”

说罢扭头而去,脚步都比平日快了不少,早把黛玉忘在九霄云外了。

黛玉房里满屋子的人,不消片刻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夕雾、风铃和雪雁了,连紫鹃都不知道去了哪里。黛玉猜想,多半是跟着贾母去了。

黛玉再一次对所谓的亲戚情分感到寒心,不过,心里已经激不起什么动荡了。

她叹口气在圈椅上坐下,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夕雾站在门槛儿上瞅了瞅,见人都去尽了,连门外洒扫的小丫头子们都不知踪影,微微抿了抿春,默默为自家姑娘叹了口气。她们金尊玉贵的姑娘,从小被老爷太太捧在手心里长大,没想到到了京城,竟要受这样的冷待。

风铃是个急性子,心里藏不住话,当即便撇嘴道:“什么狗屁公府,连个起码的礼儿都不懂!我们姑娘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这才几天,大气小气生了好几场。说什么心疼姑娘接了来教养,我看都是胡扯,这满府里的人,没一个知道疼姑娘的。姑娘,咱不住了,回扬州去罢!”

夕雾低斥道:“你以为过家家呢,想来来想走走。”后面一句她没有说出来,那句话怎么说的,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到了这里你以为万事还都能自己做主啊。

风铃撇了撇嘴,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夕雾看了黛玉一眼,将盖碗里隔夜的茶叶取出来,挤去水分,用洁白帕子包了,给黛玉敷眼睛。她说:“听老妈妈们说的,过夜的茶叶有收敛之效,可消肿止淤,姑娘昨儿哭得狠了,眼肿得厉害,真不知道这法子能不能消下去。说起来这也是奴才们的错儿,临行前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命我们一定要护好姑娘,不让姑娘受委屈,这才几天,姑娘就哭了几场。唉,说句不怕姑娘笑话的话,奴才现在想起老爷就觉得羞愧。”

黛玉眯着眼配合夕雾的动作,一面说:“这事儿不怪你们,谁知道贾宝玉会那样呢。”

雪雁也慢慢挪到黛玉跟前,低着头,弱弱的道:“不止夕雾姐姐,我以后也不敢

见老爷了。”

“你们——”黛玉忍不住坐直身子,轻轻将夕雾的手推开,睁开眼睛道:“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总是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不觉得累么?是贾宝玉惹事,又怪不得你们,都不许再自责了,知道么?”

说话间,灵动眸子扫过夕雾、雪雁、风铃,三人都忙点头。

黛玉露出发自内心的满意笑容。

“林姑娘!”鸳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只脚踩在门槛儿上,弯腰扶着门框喘气,“老太太……老太太叫你过去,到…到正厅里去呢!”

黛玉眼中疑窦重重:“好端端的,叫我做什么?”

鸳鸯喘匀了气,走进来,一把扯住黛玉的胳膊:“王妃娘娘点名儿叫你,姑娘,快换衣裳去罢。”

与鸳鸯一块过来的还有紫鹃,也笑眯眯的催黛玉换衣裳去。

黛玉:“……”王妃娘娘点名儿叫我?

王妃娘娘怎么知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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