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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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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往生池旁的身影, 修长身形摇摇欲坠。

长期驱使轮回镜,季深的真身早已不堪重负,手探入池水中, 苍白的皮肤开始龟裂,疼痛难忍。

他唇角却勾起笑, 看起来高兴极了。

路杳是他见过唯一能替代赫灵爻的人,虽然这次被破坏了, 但是无妨, 再来一次便是,把路杳神魂送入轮回道里,就能把阿姐带出来。

罪孽深重者坠入往生池,会神魂俱灭, 不存于六界。他耗费数千年的时间, 终于找到办法。

季深注视着池水中血肉模糊的手,几许, 挖出埋在池底功德链。

手链上九朵莲花坠不似当年的金光闪闪, 变得灰暗, 仿佛铺满尘埃,他轻抚坠子, 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总不如你愿,不差这一回。”

戴上功德链, 季深仰头望向永无白昼的鬼界上空, 鬼界有无数的阴气供他驱使,修仙界没有,他的修为因此受到限制, 如今那点修为已不足以支撑开启轮回镜。只有打破结界, 让源源不断的鬼气涌入修仙界, 才能发挥全部力量。

而幽都,正处在鬼界与修仙界交汇点。

季深神情难见喜怒,笼罩周身的鬼气,却以雷霆之势骤然扩散开来。

“这个小东西是六道轮回镜灵?怎么可能!我可是见过镜灵的,分明是个白胡子老头!”

尾巴一甩,幽蛟游到镜灵头上,低头打量。

眼前小孩一丝不苟穿着道袍,严肃地绷着张小脸,束发的黑白扣格外别致。黑白两色,乃传闻中的八卦扣,是六道轮回镜不错。

幽蛟愕然。

他对过往的记忆虽模模糊糊,却也记得,曾见过轮回镜镜灵。那是个威仪万千的白胡子老头,身着道袍,白发用八卦扣束起,满脸肃穆。

六道轮回镜与其他神器不一样,既不像弑神诛魔两剑主攻,也不像玄武甲那般主防,它却最为重要,掌管世间所有生灵的轮回,无论神魔仙鬼人妖,无一能避开,它乃六界共有之物。

作为轮回镜的镜灵,自然非同小可,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与青团差不多高的奶娃。

可那道袍与八卦扣假不了。

幽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只凑到镜灵面前,幸灾乐祸。

“我记得你们是道行越高,年岁越大。上次见你白发苍苍,道威惊人,如今再相见,却越长越回去了,变得如此羸弱,该不会犯了什么大错,道行消散,被制裁成这模样了吧哈哈”

看了看突然蹿出来,摇头摆脑嘲笑它的黑蛟,小镜灵摸摸额角伤口,扭头将脸转到一旁。

它是神器,才不会被这般低劣的嘲弄戳到心扉。

“呜哇~”

一发不可收拾的哭声,回荡在整个轮回镜内景,它哭声虽小,在内景却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令人听着头晕目眩。

幻化成小狐狸模样的悠悠,被四面八方的泣声包裹,震得险些从顾赦肩膀摔下去。

她稳了稳身体,正要抬起爪子,两只毛绒耳朵连带小脑袋被顾赦修长的手捂住,隔绝了嚎哭。

“先离开此处。”

顾赦另手抓住得瑟的幽蛟,朝青团望了眼。

轮回镜具有灵识,不认主,随时能消失离开。不知鬼王如何束缚住镜灵,将轮回镜归为己用,但好不容易抓到镜灵,以防万一,他让万古青盯着镜灵,以免对方逃走销声匿迹。

一身翠绿衣裳的小青团,懵懵懂懂地点头,扭头看哭个不停的镜灵,摸摸它的脑袋。

“不哭呀,”

“哭也没用哦,你挣脱不了我的束缚。”

稚气而真诚的安慰在身后消失,周围灵气一变,悠悠睁开眼,环顾四下。

这里是鬼王的地宫,三丈高的轮回镜伫立在身后,镜面光芒消失,围绕镜身的六座玉棺发出轰隆响动。

“醒醒,”

一群仙门弟子横七竖八倒在祭台上,悠悠纵身一跃,用爪子挨个拍了拍。

脸上顶着红通通的爪垫印,方辰捂额坐起身,清醒过来后,下意识看向一座玉棺。

“啊!”一声悲鸣,萧町也睁开了眼。

在轮回镜光芒笼罩下,他刚梦到自己一剑破苍穹,帅到掉渣,就要得道飞升的时候,一只狐狸爪从天而降,将他拍醒。

“喂!你”

愤怒的话在嘴边,萧町发现身旁的灰狐,爪垫在他衣袖上反复摩擦,一脸苦恼。

“你怎么了?”

“中招了,”悠悠声音包含痛苦。

萧町神色微凝,正要询问,一阵清风吹过,他湿润润的脸颊泛起凉意。

若有所感后,萧町食指竖在嘴前,“嘘——”字还未出声,听到悠悠边擦爪子边大声呼救:“救命啊,这人口水都流到脸上了!”

萧町:“”

这狐狸与路杳一样,属狗的吧!

属于萧町的配剑察觉主人心情,发出鸣声,悠悠火速扭身跳回顾赦肩上,朝人吐了吐舌头,看他气得不清才乐呵呵转过头。

顾赦视线落在六座玉棺上,他袖间的幽蛟探出脑袋,恨不得化作离弦之箭,救出其中的白衣身影。

悠悠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眼下鬼王不见身影,是救人的好时机,但守在玉棺左右的鬼无忧等人不可小觑。一个鬼使倒也罢了,这里有六个,且各个实力远超化神境。

在修仙界中,只有五大仙宗的宗主来,才有一战之力,原著里,除了绝境中爆发的剑宗奇才萧町能与之交手外,其余仙门弟子皆不是对手。

追书时,悠悠还为真情实感为如何解决这些鬼使着急了下,好在顾赦单挑完鬼王后,鬼无忧等人便回归鬼界了。

鬼王季深实力还在这些鬼使之上,原著里,尚且年少的顾赦能将其击退,很大部分原因便是季深真身遭轮回镜反噬,早已难以支撑,且修仙界不同于鬼界,季深身在修仙界修为被压制了的。

还有部分原因,便是顾赦使用了魔威。也是此因,彻底暴露了他魔族的身份,他也从善如流地离开了清筠宗,他与季深一样,都是无法在修仙界立足的人,这里都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

但眼下,情节已脱离了原著。

悠悠心虚地挠了挠绒毛,扭过头,顾赦修长的颈线引入眼帘,冷白皮肤,在阴气浓重的地宫中,浮起一层淡淡青色。

像是被冷到的。

如一团浅灰毛球的悠悠,下意识往右挪了挪。

“完了完了,我感觉玲珑没气了!”幽蛟一声悲鸣。

被他寄予厚望的玲珑没了!

顾赦望向玉棺旁的六名鬼使,沉思间,一缕细绒挨上他的脖颈,在阴湿的地下宫殿里,传来热乎乎的气息。

一时间,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

顾赦长睫微垂,唇角勾起微末弧度,这时,地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地面开始裂开一条条裂缝。

黑冷的阴气从缝间蹿出,仿佛张牙舞爪的鬼手,与此同时,轰隆巨响从上方传来。

察觉到某种疾速而来的危险气息,顾赦眉头一皱,悲嚎中的幽蛟哭腔顿住,难以置信地仰起头。

“这是”

轰——!

幽都漆黑的苍穹,突然泛起红光,仿佛被一把刀刃划过,天穹被生生撕裂开一条口子。

无数碎光飘落,属于鬼界的气息扩散开来,以雷霆之势席卷了幽都方圆数千里的夜空。

一时间,八方震动。

鬼界与修仙界之间的虚空界破了!

刚从地宫内脱身的各宗弟子,抬头看到夜空被撕裂的口子,面露骇然之色。

这是何等的力量!

在众人震惊之际 ,混在人群中的顾赦,额角滑过一滴冷汗,令人窒息的威压落在他身上,在他难以动弹之际,蹲坐在肩上的小灰团,悄无声息消失了。

顾赦垂着眸,握紧的指节发白。

幽蛟察觉到不对,之前的不妙感在此刻变成现实,他屏了屏呼吸,暴跳如雷。

这不是该在修仙界出现的力量!

六界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不管修为多高,身处在何界,就得遵循那地界的规矩。别说鬼界的鬼王,就是神魔界的那些人物来修仙界,也得将修为压到修仙界能承受的范围,否则修仙界早乱成一团,被超越界内能承受的力量摧毁得支离破碎。

故而一开始看到季深,知晓他是鬼界四大鬼王之一,幽蛟并不慌张,毕竟他知道,对方不可能使出全部修为。

可眼下,为了修为不受限制,季深竟然把鬼界与修仙界之间的结界打破,连接了两界虚空,让鬼气涌入修仙界,助他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

幽蛟难以置信,这已经不是不要命的程度了,季深简直是疯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仿佛被只无形的手捏住,下一瞬,被扔在了地上,悠悠摔得头晕眼花,恢复成人身。

模糊的视线中,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居高临下看着她。

是鬼王季深。

他面色惨白,唇色泛青,周身环绕着阴冷森寒之气,一双阴鸷的眼眸让人不寒而栗,但不知是不是受赫灵爻的影响,悠悠倒没那么怕他。

她只环顾四周,想着如何逃离,突然听他道:“季家灭门之祸,你觉得是谁?”

季深问的不是阿姐,而是她。悠悠迟疑片刻,在她拥有的赫灵爻记忆中,并未亲眼看到季深灭门,不知是谁。

“我觉得,是不是你动的手不重要,”悠悠嘀咕道,“重要的是,你确实有那心。”

季深脸上的笑意顿住,指腹摩挲着紫木盒子,静了许久。

不错。

他是打算,不过晚了一步。

季深眼神浮现些许迷惘,阿姐会不会也像这小姑娘说的那样,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认定他有了那心思。

“可我没错。”

但迷惘一闪而逝,冷漠重新回到季深脸上。

“她也没错。”悠悠帮腔。

季深敛着眸子,忽而露出玩味的笑:“若你那小情郎,你会杀了他吗?“

悠悠暗戳戳施法的动作一顿。

小情郎?

她哪有小情郎!

“那是我师弟,不过,”悠悠心头微痛,惆怅起来。

拜这鬼王所赐,在轮回镜里,她与师弟实在算不上清白了。

呜哇,悲!

罪魁祸首冷声:“回答我就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悠悠,撇撇嘴,随即欲言又止地回答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打不过他呢?”

空气突然陷入诡谲的寂静。

季深沉默了,悠悠愤愤然,喋喋不休起来:“他修为不高,可是你很快就会明白,有些人的修为不讲道理,尤其是”

显然,季深并不想听到这些,他兀自打开紫木盒子。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悠悠心生不妙,下一刻,她便瞧见季深剜下自己的双眼,血淋淋的眼珠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一双保存得极好的紫色眼眸,被他小心握住。

悠悠瞳孔微缩。

她在轮回道里化身赫灵爻时,便是这双紫眸,赫灵爻的天眼,可窥天机,直视神魂,一切魑魅魍魉在天眼下,无处遁形。

悠悠自知不妙欲作逃离,可强大的威压从季深身上散出,让她几近窒息,别说逃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季深眼角滲着血,瞧着有些狰狞,他蹲下来,食中两指并着朝悠悠额头点去,悠声道:“虽然我想温柔些,但可惜,做不到,就幸苦你了。”

他话语落下,冰冷的触感落在悠悠额心,直击神魂,悠悠脑海“轰”得下,陷入一片空白。

季深一双染血的紫眸中,倒映出她体内神魂的模样。

人死魂在,就可借尸还魂,神魂是承载着一切的根源。他要用路杳的神魂替换赫灵爻,必须先用净魂术洗去她神魂关于过往的记忆,让神魂宛如一片白纸。

到时候,在纸上书写任何东西,路杳都不会有所怀疑。

季深要让她坚信自己就是赫灵爻,如此才能通过轮回镜,用她将过去时空中的赫灵爻神魂替换过来。

神魂不由自主脱离了倒地的身体,悠悠坐起来,茫然地看向地上的‘自己’,还没弄清是何情况,一缕缕魂力化作囚笼将她笼罩起来,刹那间,撕裂般的疼痛遍布全身。

宛如有尖刀从她神魂一寸寸刮过,痛不欲生,不止是疼,在记忆不断消散过程中,悠悠心底无端涌起恐惧。

这抹不知从何来,却透着丝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惧意,让她神魂止不住颤抖起来。

施法的季深,很快察觉到不对。

女孩缩在魂笼角落的神魂,蜷着身躯,在净魂术的作用下,单薄苍白得好似风一吹便要消散。

季深紫眸盯着她,神色露出些许意外。

“难怪”

数千年间,他寻了无数人替代赫灵爻,都未能成功,独独路杳可以。

他原以为路杳与赫灵爻的命格相符,才在轮回道里,成功融合了赫灵爻的记忆,如今看来,不是两人命格相符,而是路杳压根没有命格,或者命格被人剥夺了。

女孩神魂在净魂术下,白得近乎透明,细看出现了丝丝裂缝。

这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季深眼眸微敛,一边施法,一边将自身魂力渡去相助,净魂术对神魂损伤极大,却不至于如此,除非不是第一次受此术。

季深眼底露出似嘲讽,又似怜悯的幽色,不过掌下法术,却未有丝毫停顿。

时间缓缓流逝,悠悠躺在地上的灵身,气息全无,眼尾一点朱红小痣,逐渐暗淡,如一缕风中烛火。

顾赦仍被死死定在原地,直到无计可施的幽蛟,颤巍巍咬了他一口。

鲜血溢出,化作红色雾霭将顾赦包围起来,无形中,魔气与鬼气对抗起来,顾赦借此得以喘息。

他抬手落在肩头,指尖的空荡让他眼神骤沉。

“快看,那是什么?!”

一声惊叫,顾赦望向天边。

只见苍穹之上的冷月,忽而幻作了六道轮回镜的模样,与此同时,六座装着‘祭祀物’的玉棺,迸发强烈的金光,冲天而起,形成的阵法将轮回镜奉至中央。

刹那间,无可比拟的神器之威爆发开来,凡月光所至之地,众人仰头,入目皆为轮回之镜。

远在万里之外的清筠宗,平静的夜色,也被这瞬息转变的天象惊动。

一众长老现身,站在山门口,脸色剧变。

身在清筠宗都感受到浓郁的鬼气,难以想象,此刻幽都的情形,还有夜空上的轮回镜,让人不安到极致。

“速去禀报宗主!”

除清筠宗外,各仙宗也纷纷察觉,自修仙界与灵魔界大战结束后,各大仙宗再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气氛,四处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而诸方目光聚来的幽都,此刻,身处其间的一众仙门弟子,虽是各宗佼佼者,说到底,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都被眼前景象震得不轻,不知该作何因对。

唯一的好消息是,笼罩幽都的结界消失了。

“先行离去,将消息传回宗门!”

一人大喝,周围阴鬼对他们虎视眈眈,天裂处,更是有令人头皮发麻的鬼物从鬼界涌出,显而易见,这种情形不是他们能左右的,只有等各大宗主们前来,不然只是无谓牺牲。

众人闻声纷纷朝幽都城门撤去,混乱拥挤中,萧町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握紧悬在腰间配剑,勉强站稳身形,正欲随同门离去,余光注意到一道残影,逆着人流,朝玉棺形成的阵法快速掠去。

“喂!那个——”

有瞬间忘了那位清筠宗朋友的名字,他还酝酿中,后脑勺被狠敲了下:“还不快跑,发什么呆!”

同门魏师兄拽着他,御剑离去。

“宗主等人已经赶来了,等他们到了再行商议。”

萧町张嘴灌了口风:“那轮回镜怎么办?”

“轮回镜主掌六道轮回,它是保证万物轮回秩序的存在,并非邪物,虽不知这鬼王想做什么,但左右不会对世间的生灵造成危害。”

魏师兄回头望了眼,皱起眉头,“比起轮回镜,更让人担忧的是结界碎裂。”

“师兄你知晓的可真多!”萧町头一次用膜拜的语气道。

魏师兄呵呵:“这都是《上古神器录》里记载的,但凡你平日多用功”

话未说完,他手中一空,萧町落地摆手,头也不回地朝来时地奔去:“既如此,我便不逃了。”

魏师兄额角青筋蹦出,他知晓萧町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爱凑热闹,却没想到,连这种热闹都敢往前冲。

与此同时,幽蛟也急得小黑筋一条条蹦出。

“主上你要做什么!”

笼罩在顾赦身上的威压已然消失,他来到开启六道轮回镜的阵法之外,穿过刺目的金光,顾赦隐约看到阵中一道红影。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紫眸遥遥望来,勾唇轻声宣告着什么。

“主上可千万要冷静!”

眼尖的幽蛟,一眼看到季深身旁,倒着个熟悉的女孩身影,下意识拔高嗓音。

“这会季深可不比之前,他是鬼王,背靠鬼界,有得天独厚的力量,轮回镜的开启也比之前强大千百倍,不可能打断的!”

作为守护灵,能察觉到少年心情的幽蛟,心悬到嗓子眼了,生怕对方做出危险的举动。

此刻,饶是他一千个一万个担心玉棺里,被当作仙物祭祀的玲珑,也不会傻到让顾赦破坏大阵救人。

之前顾赦一同进入轮回镜,将悠悠意识唤醒,又有青团抓住镜灵,两人才成功离开。如今大阵汇聚了六道之力,季深坐镇阵眼,身披鬼界之力,别说顾赦了,就是大乘境修士,甚至天界诸仙下凡都难以破阵,阻止不了。

阵法形成的光圈,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顾赦抬手落在上面,运转灵力的刹那,便被震开数十里,勉强稳住身形后,“噗”得吐了口鲜血,他的灵力与其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

“诶,顾道友你没事吧!”

半路总算想起对方的名字,萧町刚赶来,瞧见顾赦嘴角溢血,脚下地面鬼裂,吓了跳。

以为对方同他一般,不畏生死来看神器之威,他欲上前结伴,却见少年侧头,露出阴鸷冰冷的眼眸。

萧町下意识顿住脚步,堪称危险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腰间佩剑上。

“借剑。”

萧町下意识捂住佩剑。

身为剑宗弟子,剑在人在是最基本的礼节,而且他可宝贝这剑了,虽只是其貌不扬的低品灵剑,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赠给他的,陪他从小长到大,情深义厚,连名字都是他取的,斩灭。

方才逃跑,他都不像同门师兄弟们那样御剑飞行,就是舍不得踩,平日摸都不给人摸。

拒绝的话到嘴边,瞥见顾赦衣间的血色,萧町拧眉一瞬。

湛蓝的剑穗轻摇,他转手将灵剑掷去:“罢了,虽然不知你想做什么,但斩灭认主,就看你能用出它几成了。”

剩下的话萧町没说,那就是,用出百分百剑力也没用,低品灵剑能承载的灵力有限。

顾赦一言不发,划过他长指的剑穗,被风吹得微微荡起。

宝贝剑在顾赦手上,萧町紧盯着他,全神贯注到身旁有人靠近都没注意,直到对方一声“阿弥陀佛”,才蓦然惊醒。

他侧头一看,是聆音宗的小沙弥,据说幼时便能诵万卷佛经的天才佛修,牧芥。

“你怎么也在这?!”

牧芥双手合十,夜色里泛着淡紫的眼眸,望了望取代冷月的轮回镜,又看向阵中的身影。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轻叹了声。

“阿弥陀佛,小和尚一直在此处,看到有人进入镜中,现在,又有人要走出镜中了。”

六座玉棺形成的大阵中心,躺在地上的女孩,白皙的手指忽地动了下。

蹲在她身侧的季深,呼吸一窒,整个人都不自觉紧绷起来。

倒映在紫眸中的神魂逐渐清晰,他一动不敢动地守着,直到女子神魂在轮回镜的照耀下,完全归位。

“阿姐”

“什么进入出来?”

牧芥的话,萧町听得云里雾里。

这时候,一片叶子从轮回镜内探出,像在察看外面情形,动来动去。

幽蛟一眼认出是青团,以为顾赦在让青团阻止:“行不通的主上,大阵开启,镜灵也只是按规则形势,就算青团抓着它也主上?!”

话未说完,幽蛟一声惊呼,吓得几近失声。

不知何时,斩灭剑出鞘。

顾赦右手握住剑柄,阴沉目光盯着轮回镜,另只手抓住剑刃,殷红鲜血,刹时染满了剑身。

幽蛟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他是魔蛟,顾赦的血与他而言既具威慑力,又因守护灵的缘故,极具吸引力。

“主上,”体内的魔性沸腾起来,幽蛟使劲摇摇头,尽力保持清醒。

“这大阵破”

不及说完,幽蛟忽然发现,顾赦望向的不是大阵,而是苍穹之上,如冷月高悬的轮回镜。

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吓得浑身血液倒流。

该不会,见破不了大阵,主上要一剑毁了轮回镜吧。

“万万不可!!!”

此事要是做了,后果比季深打破两界虚空还可怕!那可是六道轮回镜,掌管万物轮回的东西,有半分差池,六界生死轮回都要大乱!

幽蛟毫不犹豫甩开尾巴,要缠住顾赦的手腕,一条长着嫩叶的枝条,抢先一步。

察觉到顾赦的杀意,原本在轮回镜内景的小青团,立马钻了出来,千钧一发之际,万古青坚韧的藤蔓束缚住顾赦的动作。

“主人,不可以。”

顾赦垂眸看它:“你想找死吗。”

青团小脸一白,这种举动已是叛主了,可它是神物,即便顶着叛主的反噬之痛,也要维护世间安稳。

顾赦语气漠然:“看来你我情份,今日到了尽头。”

青团神色露出无措,缠在顾赦手腕上的枝条,却未曾松开,它虽对一切事物处在懵懂阶段,却本能的,知道轮回镜重要性,必须保护。

“主人”

它声音极小,苍白地试图挽救什么,可顾赦已不再看它。

“你呢。”

黝黑的小尾巴抖了下,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回荡在都城上空,刹时山摇地动。

幽蛟:“吼——”

它自然无论何时都站在主上身边的!它可是最忠实的小黑蛟!

一条巨大的黑蛟凭空出现在顾赦左右,激起尘土漫天。

不远处的萧町目瞪口呆,看着缠绕在顾赦手腕上的藤枝,化作断枝残叶,纷纷飘落,斩灭剑在他手中,泛起冷锐光泽。

被森冷鬼气层层笼罩的幽都,突然间,一股强大的魔气冲天而起。

清筠宗。

明月阁空旷的高处,一袭墨绿长袍负手而立,眸如夜色般沉寂。

“宗主!”

一众长老匆忙赶来,望着廊栏前的身影,欲作禀报,话刚到嘴边,远处传来碎裂响动,他们抬头望去,下一秒,难以置信地望着苍穹上的轮回镜。

一柄染血的长剑,竟斜斜插入镜面!

众人惊得愣在原地。

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沉寂下来,只有湛蓝的剑穗在风中摇晃。

“你是阿弟么,”

许久未见光亮,睁眼看到一袭红衣的紫眸男子,屈膝半跪在她身旁。

这人呆呆看着她,脸部轮廓透着几分熟悉,与记忆中一个少年身影颇为相似。

附在悠悠灵身上的神魂,记忆停留在跳下往生池的时候,不知眼前是何情形,她带着几分迟疑开口。

对方不言,她又轻道了声:“阿弟?”

季深仿佛如梦初醒,薄唇翕动,微微颤抖的手朝她伸去,但下一刻,头顶上空发出碎响。

“咔嚓——”

镜面碎裂的声音,响彻夜空,笼罩着女子神魂的轮回镜芒,骤然暗下。

季深愣了瞬,双目充血。

不行!还差一点!阿姐神魂还没完全与路杳灵身融合!

他张皇失措地想拥住神魂,手掌却穿过了对方。

赫灵爻的神魂脱离了悠悠灵身,轮回大阵被强行中断,神魂从何处来自会归向何处。

“不阿姐!阿姐!”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着赫灵爻,仿佛要将她从这个时空强行抽离。

赫灵爻浑浑噩噩地张望四周,一片宛如末世之景,鬼物从天裂处爬出,带着鬼界的阴冷气息,被长剑击碎的轮回镜,还有陌生又熟悉的城池

她愣了愣,最终看向面前的身影。

她已经听不到季深的声音,视线也变得模糊,只能看到他拼命朝她抓来,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喊着什么。

戴在他手腕上的功德链,曾经遍布金芒,如今已变得灰暗。

赫灵爻定定看着季深,半晌,无奈地叹了声。

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她曾想守护的人间,变得满目苍夷,她从小看到大的阿弟,看起来还是那般的痛苦。

或许天命不可违,赫灵爻眼神流露出悲伤,神情有些沮丧与释然。

神魂濒临透明。

弥留之际,赫灵爻缓缓伸去了手。

原本几近癫狂的红衣鬼王,骤然安静下来,一只透明而白皙的玉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脸庞。

“也许不该丢下你,天命终究难违,”她温声道。

“来往生池吧,与我一起灰飞烟灭,阿弟”

功德链灰暗,她曾给季深留下的万千功德,已被耗费干净,如今他再一次业障满身,再入往生池,会如她一般再无轮回,永远沉寂在往生池底,如阵清风拂过,消失在世间。

镜面四分五裂。

夜空摇摇欲坠的轮回镜,最终随着长剑一起坠落,被遮挡在镜后的月光重新洒向人间。

目睹神器坠落的清筠宗长老们,齐齐皱起眉头,面露忧色。

路天沉拂袖,负手立在前方,一缕乌黑的血顺着他指尖,滴落在地。

站在后方的众人注意到,大惊失色,上次见宗主受伤,还是他诛杀魔君释九阴的时候。

“宗主?!”“怎么回事?!”

众人惊慌失措,比看到轮回镜碎裂还要慌乱几分,唯一猜到一二的宇文离拧眉,脸色难看极了。

寻常灵剑岂能伤到神器,想到那笼罩剑身环绕的魔气,还有此刻身在幽都的顾赦,一抹不详之感,涌上宇文离心头。

莫非咒禁被冲破了

宇文离担忧地看向滴落的乌血,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路天沉拿出锦帕,随意擦拭两下:“我一人前往,你们留在宗内镇守,以免灵魔界的人趁机来袭。”

话落,他掷下乌红的锦帕,修长身影消失在原地。

“怎么回事?!!”

逃至城门的魏师兄,发现击碎神器的灵剑异常熟悉,细看那飘动的剑穗,湛蓝细长,像极了萧町的佩剑斩灭。

他吓得眼前一黑,匆忙折返回去。

找到人时,萧町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魏师兄狠拽了他两下,暴怒道:“萧町你闯大祸,你的灵剑”

话到一半,魏师兄忽然止住,顺萧町的目光望去。

开启轮回镜的大阵余威散去,处于阵心的地方,已是一片废墟。

轮回镜碎片散落,斜插在地的斩灭剑,是被个玄衣少年握住的。

鲜血沿顾赦手指滴落,他半跪在地,面色苍白,借剑之力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清瘦身形。

在他身前,静静躺着一袭红衣。

“噗——”

喉间血腥狂涌出来,顾赦视线变得昏暗,他半垂着眼,松开了斩灭,将地上的身影抱到了怀里。

“师姐?”

轮回大阵被破坏了,按理神魂该归位了,可人迟迟没有醒来。

顾赦视线愈来愈模糊,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看清了悠悠的脸颊。

这一眼,他愣住了。

不知是不是流血太多,顾赦有些冷。

额角鲜血没入他的眼睛,眼前一切变得猩红,怀疑是这缘故,才忽略了某个小红痣的存在,顾赦用手狠狠抹了两下眼。

他再次看向那张白净恬静的脸,随后,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走了她走了

天裂处,从鬼界探出脑袋的鬼物,嗅着修仙界内浓郁的活人气息,垂涎三尺,为首鬼物裂开血盆大口,正欲跳入幽都,底下突然传来轰隆巨响。

一股震慑天地的力量爆发开来,以摧枯拉朽之势,让屹立千年的鬼城轰然倒塌。

顾赦体内无法抑制的暴虐魔气纵横开来,伴着幽冥鬼火,将幽都内外顷刻化作一片焦土。

夜空,星辰尽暗。

悠悠意识模糊,整个人仿佛浸入水中,缓缓沉入暗不见底的深处。

四周没有光亮,声音,她像来到死亡的尽头,朦朦胧胧间,忽然她听到一个苦恼急切的机械音。

“该死!被横插一脚,全盘乱了,别走!任务还没完成,别走啊——”

悠悠意识回拢了些,这种时候,系统的声音都变得亲切起来,她试图抓到这根救命稻草,但系统声音离她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无边无际的寂灭再次笼罩而来。

悠悠心里充满恐惧。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没有记忆,漫无目的地在陌生地方流浪,世间热闹得纷纷嚷嚷,好像只有她,被遗留在这不知名的角落。

“师姐”

在悠悠最后一点意识消散之际,一个沙哑的少年嗓音传来,带着近乎乞求的低腔。

“别走,求你别走”

悠悠在这刻有些茫然。

她已不记得这声音是谁,仅存的一点意识慢吞吞思索着,这人是谁,还有要消失的人是她,为何这人声音听起来如此得难过,好像比她还痛苦。

“”

顾赦。

你是在害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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