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第 1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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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含了参片, 气息渐渐地稳了。

从村民的对话中黛玉也了解到那女人的身世和经历,她姓王,是家里的老三, 小名便叫做三姐, 十七岁嫁人,同年丧夫, 十八岁生孩子,如今才刚满二十岁, 比黛玉大不了几个月, 已带着孩子孤苦支撑数年。

刚知道她年龄时黛玉微微惊讶了片刻,她看着实在不像是二十岁的人,皮肤黑黄,纹路粗糙,饱经沧桑的样子,说是三十也不为过, 岁月的风霜把她摧残的老了十岁。饶是生活困窘, 她却从未亏待过自己的孩子, 省吃俭用把孩子体弱多病的儿子养得白白胖胖。若是光看孩子,绝对想不到他生活在一个如此困窘的家庭。

这么一个不幸的女人, 命运夺走了她的一切, 甚至连最后一点施舍也要夺走。

她唯一拥有的, 她珍视有加, 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唯一的儿子,打小也多病多灾, 如今不过是偶感风寒,别的孩子可能吃碗药出出汗也就过去了,可他却来势汹汹, 短短的几日,竟是连气儿都没了。

她那几个小叔子早惦记她男人留给她的几间房子几亩薄田,先前有小侄子,总不好做得太过,这不,一旦小侄子病入膏肓,还不能确认已经死了,便立马翻脸不认人,打算埋了孩子分房子分地。这还不算,还要把死了儿子的女人卖给大她十几岁的光棍儿换钱。

“这也太欺负人了!”黛玉气呼呼地道。

里长战战兢兢地解释,这在乡下很常见。女人嫁到男人家,便算是男人家的人,为男方传宗接代,庄户人家财产有限,多养一个人便多一张嘴,没了丈夫的女人便似下不了蛋的母鸡,本身便是累赘,若是连儿子都养不好,便更多余了。

“可律法不是说了,不许强迫寡妇改嫁,寡妇不管有没有孩子,若愿意守节,夫家需支持,若所携嫁妆不足以养活自己,夫家要满足其基本生活需求。他们竟然敢公然掠夺寡妇财产、逼人改嫁不说,还感活埋婴孩,简直该死!”

陆离怕黛玉动气对胎儿不好,一面反复抚摸她的背,一面用温

和平淡的语气说:“律法是这样规定的不错,但自古又有一句话——皇权不下郡县,田舍乡间全靠乡绅自治、宗法裁决,民不举,官不究。”

黛玉抓住重点,眼角扫过被压着的那一个凶恶大汉,故意放大了声音:“也就是说,百姓若是报官,衙门也管了?”

那几个人一听这话,当即吓得腿软,跪在地上磕头,直叫:“姑奶奶饶命!”

黛玉道:“你们得罪的又不是我,得罪了谁便向谁赔罪去,看她肯饶你们不饶。”

那几人看向先前被他们欺负的妇人,眼里不约而同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恨,但很快掩饰过去,磕头求饶,倒唬得那妇人抱着孩子往后缩。黛玉拉住她道:“大姐,你可愿意原谅他们?”

那妇人虽然不敢看他们,却坚定地摇着头:“不,不原谅,他们差点害死了我的宝儿……”

“那……你想怎么处罚他们?”

“怎么处罚……怎么处罚,他们差点活埋了我的小宝儿,要是……要是……”她咬着牙,攥着拳头,眼睛都红透了,“要是我有本事,我就,我就,我就也活埋了他们。”

黛玉饶有兴致地挑起帷帽一角,眼角余光都不施舍给那几个畜生一抹,只是用冷凝的语气,缓缓地道:“以牙还牙,这主意不错……”

吓得那几个莽汉跪在地上抖筛子一般,有一个胆小的都尿了。

恶人不受惩罚,天理不容!堂堂七尺男儿,欺负人孤儿寡母,还差点活埋了一个两岁小儿,简直是丢男人的脸,黛玉淡淡扫了那几个跪在地上,抖筛子一般的男人,心中越加动气。哼,称呼他们为人便是侮辱了“人”这个字,欺软怕硬,拜高踩低,卑鄙无耻,其所作所为简直是畜生不如!

用陆离说过的一句话:这种人活在世上,简直是浪费空气!

“这不现成的坑么?”歪歪侧头,黛玉嘴角挂上一抹恶劣的笑容,“挖得够大的,埋五六个人不成问题吧?”带着疑惑的表情看向陆离,后者只是宠溺的笑。

然这话听在跪在地上抖筛子的那五六个大汉耳朵里,便如当头打了一声惊雷一般,吓得

瘫软在地。

陆离微微一勾唇,配合着调皮的小娘子,道:“大是够大,不过五六个却埋不下——”说着还煞有介事走过去瞧了瞧深度、宽度,“我看啊,至多能埋四个。”

黛玉笑道:“没关系,这不都是人吗,工具也是现成的,再挖挖,挖大些。”

“饶命,饶命……”五六个大汉一起在地上碰头,磕得满地满脸的血,黛玉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很快便指挥着众人挖了一个又深又宽的坑。

陆离仔细看了看,道:“差不多了,十个人都埋得下了。”

“啊!”地一声,磕头的大汉晕倒了一个。

黛玉点点头,打发人将那五六个大汉捆起来,并排放进坑里。这个时候他们还抱着一丝希望,只是吓吓他们,不会真的填土。但很快,黛玉便喝命众人填土,他们这才意识到女人狠毒起来,男人都得甘拜下风,纷纷把求助的眼神投向陆离,极尽谄媚之能事,岂料陆离全程都用宠溺纵容的眼神看着黛玉,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直到脸被土掩埋,呼吸被阻断,细密黄土挤压着周身肌肤,好像被巨大的蟒蛇一寸一寸地勒紧,只能往外出气不能往里吸气,绝望中他们才后悔万分,不该以小欺大,不该做哪些丧尽天良的事……

被欺压那妇人慌了,已经吓得面黄如纸,抱着孩子跪下求情,“老爷,太太,您饶了他们吧,

别,别弄出人命,我我我,我不报仇了,求求你们了。”

这就是朴实乡户妇人的善良,即使被欺压得活不下去,也尚未泯灭身为人的基本同情心。

这样的人固然令人怜惜,但有时候也叫人心里没好气,你自己为着她的事憋着一口气,她倒先泄了气,像是一圈打在棉花上似的,生出些颇为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黛玉默默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在那妇人耳边道:“大姐你做好,抱好孩子,别乱动,在摔着孩子。他们的事你别管了,今天若是不给他们一个重重的教训,他们还不知道‘王法’二字怎么写了!”

妇人颤颤地抬头:“他们本来就不知道怎么写,我们庄户人家不读

书,没人识字。”

黛玉:“……”愣了半天,倒气乐了,噗嗤笑了出来。

妇人:“夫人莫取笑,我说的是真的。”

黛玉长出一口气,“你坐着,别担心,我有分寸。”

那妇人诚惶诚恐地看着黛玉,大气都不敢出,死死咬着的嘴唇渗出血来,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想抓黛玉的衣裳再求求情,手伸到空中,看到上面沾满泥污,再看看黛玉光滑柔软的缎子衣裳,又颤巍巍收了回来。

黛玉却已经安排她们母子接下来的生活,孩子还病着,得好生将养一段时间,一般的大夫恐怕不行,自己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小生命,若一不下心再丢了,岂不罪过?这次回府,须得把他们母子带着才是。

病好后,怎么安置这妇人呢?婆家肯定是不能再呆了,陆府虽然不差这口饭,但总留着也不好,还是交给里长安置比较合适。。

黛玉悄悄将自己的打算告诉陆离,陆离便跟里长沟通,这对儿母子先跟自己进京,病好后仍回来,由里长安置,孩子养病期间里长要抓紧协调解决其丈夫留下的遗产及婆家问题;等什么时候孩子好了,由景文安排那妇人去陆家田庄帮工,挣些嚼用。

里长上赶着巴结,自然陆离说什么便答应什么,挺复杂一件事,三言两语间便说定了。

黛玉瞅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叫人将埋下去那几个大汉头上的土扒开。

几人均已窒息将死,脸憋的通红,猛得了新鲜空气,张着嘴贪婪地大声吸气,一面发出似咳嗽又不是咳嗽的怪异声音。

黛玉淡淡的道:“今儿要不是怕吓坏孩子和这位大姐,算你们好运气,日后若再叫我知道谁为非作歹、欺负弱小,我定要了你们这帮子丧尽天良的畜生的狗命!”

那几人喘匀了气都哭叫着求饶,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多谢夫人饶命……”

那妇人一听以后要她和孩子去陆家去,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连声道:“不行不行,宝儿将来还得考秀才呢,不能卖身。”

黛玉好笑:“谁让你们卖身了?”

“不,不是

卖身?”

“我们家又不全是奴才,客人行不行?以后去不去帮工全看你自己的意愿,帮工跟佃户一样,是良民,不影响以后考状元。再说了,只是你一个人帮工,孩子又不是。等孩子大了,你也攒够钱,自然可以带孩子自立门户过日子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碰见了,黛玉便做不到见死不救,她若是不管,这母子俩以后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真是……”拙嘴笨舌的妇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张了半天嘴才跪下叩头,嘴里不住地念佛,“我这是哪辈子的福气呦,真是想都不敢想还能碰见这样的菩萨……”

黛玉摆手叫她起来,一面叫竹儿扶他们母子上后面一辆车,一众人浩浩荡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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