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 1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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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夫人拉着英莲的手问了许多话, 大意无非是英莲近日身子如何,家里可好, 甄夫人身子怎么样。

摸了摸额上勒着的抹额, 吴夫人笑道:“令堂送我的这个抹额很好,好多人见了都夸呢, 你回了家, 可要替我好好谢谢她。”

那抹额书大红底,绣橙黄色祥云纹,以晶莹剔透的珍珠点缀,朴素中又带着几分妍丽,精致异常。吴夫人本就是雍容娇俏长相, 戴上这个抹额, 更添几分俏丽。

英莲自然连声答应。

吴夫人又道:“我身边也有几个针线活做得好的丫头,成日家我还跟人夸呢。不比较不知道,这一比较, 跟令堂的手艺,还差着不少呢。”

“太太过奖了。”英莲微微低头,“这也不过是生活所迫。太太不知道, 我幼年时虽然家里颇过得,后来三番两次的意外,渐渐穷了下来。家父出嫁不知所踪,家母不得已只能投靠外祖家,仰人鼻息生活,为了贴补家用, 只好自己动手做些针线,托人卖了换钱。”

说到这她轻轻咬了咬嘴唇,用手帕子沾了沾眼角:“所以说,大爷是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呢。若不是大爷,我连出身之地不知,连自己姓甚名谁亦不知,这会子不知道流落在哪处受罪呢。”

吴夫人笑道:“正说说笑笑的开心呢,这些子伤心之语,便不要说了。不管怎么说,如今你已同生母团聚,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这便够了。若有机缘,将来父亲亦能找到也未可知呢。”

英莲道:“托太太吉言。我被拐子拐去时年纪虽小,幼时记忆倒还有些,印象中家父是一个极和善儒雅之人。我记得他抱着我,在一个极热闹街上,周围彩灯闪耀。听家母说,我便是在上元节那天丢的。若还有幸得见家父一面,我此生便没什么遗憾了。”

每次提到自己的身世,还有那如今仍下落不明的生父,英莲总要失落伤感一阵子。考虑到孕中夫人若情绪持续低落,对孩子也不好,吴夫人便主动转移话题。先是叫丫头们说笑话听,后命丫头搬来棋盘,拉着黛玉、英莲对弈。

既是对弈,有输有赢,便要有些彩头才

好玩。

可拿什么做彩头呢?

这倒颇令吴夫人为难。

直接赌钱太俗气,何况这里又没一个缺钱用的。若用别的彩头,太贵重不好,原就是玩儿,不好弄成赌博;太常见亦不好,玩起来没意思。

可巧宫里来人,原来是宫里新进一批御厨,里面有一个极擅做糕点的,尤其做的一口酥别有风味,与一般的不同。作为黛玉的好姐妹,三公主遂忙打发人送一盒叫黛玉尝尝。

打发走来人,黛玉建议将一口酥作为彩头,赢几个子对应一块一口酥。

吴夫人、英莲皆交口称赞。

三公主送来的食盒很大,足足六层,一口酥共六盘。拿出来三盘,没人分了一盘作为彩头。

很快棋盘便搬来了,先是黛玉、英莲对弈,吴夫人观棋。英莲输下阵来,便换吴夫人顶上。对上亲婆婆,黛玉没好意思杀得太狠,只意思意思赢了一块一口酥的子儿。

饶是如此,几番下来,黛玉跟前已堆起高高的一口酥。

吴夫人下累了,斜倚在靠枕上,用胳膊撑着头,笑向英莲道:“咱们都被玉儿丫头坑了。她的棋艺,可是连老爷都称赞的,咱们哪里是对手,这不明摆着给她上贡么?”

英莲也笑道:“太太还说呢,我才是垫底的。我那半路出家的棋艺,也就装装样子罢了,跟太太还差得远呢。”

黛玉捂着嘴笑,笑过之后,便要了水洗净手,将自己盘子里的一口酥往吴夫人和英莲盘子里放,吴夫人摆手道:“愿赌服输,你的就是你的,这样弄得像是我输不起似的。”

黛玉笑道:“原就是玩儿,娘怎么还认真起来了?这么多一口酥,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算我求求娘了,多少体谅体谅媳妇,替媳妇分担分担。”

吴夫人欠起身子,托腮笑道:“你既说的这样谦逊,我就勉为其难收下罢了。”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黛玉也笑道:“娘肯收,就算体谅我们作儿女的孝心了。”

又陪着吴夫人坐了一会子,用过午饭,黛玉才同英莲回去。剩下的三盘一口酥,她原要留些给吴夫人吃的,吴夫人却叫她都带走,理由是:我年

纪大了,吃不了这些甜东西,不然要胃疼的,你既喜欢吃,便都拿回去。

黛玉便给陆离留一盘,剩下两盘,叫人换个小食盒装了,送去林府给父亲吃。

黛玉午后总要歇一会子中觉,养神解乏。

这日,她像往常一般,扶着肚子慢慢往下躺。还未躺平,忽然身子僵住,腰眼处被什么硬物硌到,猛地一疼。

黛玉不禁“哎呦”一声,青岚忙问:“怎么了,奶奶?”

“硌到了。”黛玉蹙着眉头从身下摸出罪魁祸首,竟是一根精致莹润的珍珠簪子。

黛玉有不少珍珠簪,但没一根是这样的。

青岚蹙着眉头,很是疑惑:“怎么会有一根珍珠簪子?奶奶并没有这样的簪子啊,奇怪!”

黛玉的针奁首饰,都是她亲自收拾掌管的,有什么没什么,她比黛玉自己都清楚明白。像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不可能主子自己出去买一根珍珠簪子回来,所以这根珍珠簪子的出现,便十分可疑了。

还有一种可能……

“这必是昨儿大爷送奶奶的吧,做的可真精致。外表看起来似乎朴实无华,但细瞧,连柄上都可这繁缛暗纹,这珠子亦是极好的品相,倒颇衬奶奶的气韵。”

黛玉蹙着眉头:“是他带回来的?昨儿怎么没听他说呢?”

啊?青岚心头一震,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念头。能无声无息的将簪子带到这里,除了大爷,再没有第二人了。大爷没跟奶奶说,也就是说并非送给奶奶了,那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件女人用的珍珠簪?

难道……是大爷在面前有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不成?

奶奶有了身孕,不能伺候,还一直没为大爷添个人服侍,她便一直未奶奶悬着心。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何况,大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耐得住?

不过还好,大爷还是心疼奶奶,没将外面的女人带回来,也没将此事挑明。

想是这么想,嘴上青岚可不敢直接说出来。

“许是爷忘了说,今儿爷回来,奶奶不妨问问。”青岚想,幸而奶奶天性纯良,并未往别的地方想。大爷再是在外面如何,终究是极疼奶奶的,

若是奶奶开口问,他顾忌到奶奶的情绪,多半会收敛,不说完全断的一干二净,起码不会这样轻易露出蛛丝马迹 。

黛玉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她点了点头,道:“很好,你先收起来罢。”

说着将簪子递过去,青岚伸手接了,转身放在首饰盒子里。

黛玉躺下,刚闭上眼,还没片刻功夫,又睁开了。用胳膊撑起脑袋,她淡淡地道:“屋子里有些闷,青岚,你把窗户撑开,透透气。”

青岚便去撑开窗户,又恐凉风吹进来,黛玉冷,把被子替她掖严实了。

黛玉这一觉睡了有半个时辰,起身时听见歪头有几个人的说话声,还有隐隐约约的笑声。她听得其中有英莲的声音,知道英莲就在外面,遂起身,扶着腰走到外间,隔着门槛子道:“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青岚忙过来,黛玉扶着她的手走出去,抬眼看见院中石桌上摆着一个架子,鹦哥站在架子上扭着头,翘着尾巴,臭屁得不行的表情。

英莲和好几个丫头一个劲儿的哄它念诗,它理都不理,拿尾巴对着众人。

看见黛玉,那鹦哥便冲着黛玉飞来,准确无误地落在黛玉肩上。

青岚后怕地道:“这鸟莽莽撞撞的,以后可得栓好,再冲撞了奶奶,不是玩的。”

黛玉笑道:“没事,它很懂事的,不会故意往我身上撞。再说它才多大,便是撞,能有几分力气?”

青岚道:“话虽这样说,然特殊时期,还是谨慎为上。大爷为了奶奶,都叫我将猫关起来了。”

“什么?”黛玉看向青岚,难怪今儿总觉得少了什么,青岚这一说,她想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大半天不见黑猫了,“关起来了?!”

青岚道:“大爷说,猫身上脏,怕腌臜了奶奶,对奶奶和小主子不利,叫我看着点,别让它往奶奶跟前去。我在奶奶跟前儿伺候,哪里得空时时刻刻看着,就把它关在厢房了。不过奶奶放心,我叫了一个小丫头照看,厢房里吃的喝的都有,连小黑喜欢的玩具都有。它这会子啊,不知道玩得多开心!”

什么为了我好啊,黛玉心想,他就是吃醋了!

还堂堂朝廷命官,前途无量的天子门生呢,吃一只猫的醋,他可真行!

什么叫猫身上脏,她已经嘱咐青岚隔两日便给小黑洗一次澡,而且不许它跟外面的野猫玩。小黑是一只很爱干净的猫,哪里就腌臜了?

他可真会找理由!

黛玉走到厢房,还没开门,便听见“咔咔咔”,猫爪子挠门的声音。

这是得急成什么样,才能这么快的频率。

命青岚去开门。门一打开,黑猫便“喵呜~”叫了一嗓子,飞快地冲到黛玉身边。接上来便上演了这一幕,黛玉走路都有困难了。因为无论她走到哪,脚下都有一只大黑猫穿来穿去,实在不好下脚。

大黑猫好像长在她脚上了,走到哪都蹭来蹭去。青岚想抱它,被它弓着身子嗷嗷叫着喝开。

青岚好笑的嘟囔:“没良心的,也不看每日是谁好吃好喝的喂你,连我都不亲近了。”

黛玉做到铺了褥子的石凳上,拍拍桌子示意大黑猫跳上来,然后摸着大黑猫油亮光滑的皮毛,笑呵呵地道:“小黑啊小黑,你可有骨气点,别她一给你肉,你便原谅她。记住,就是她狠心将你关起来的,起码你得晾她一整天,到明儿这个时候再原谅她不迟。”

青岚笑道:“好好好,不原谅我。”她心里有些好笑,暗道,自从有了身孕,奶奶是原来越幼稚了,性子有时像小孩子一样,这会子又正儿八经地跟一只猫说这样的话,好像猫能听懂似的。

不过,这样的奶奶倒是好可爱。

“喵嗷嗷呜——”大黑猫抱住黛玉的手腕讨好的叫一声,像是在说,主人主人,我听你的,不理那个坏女人,哼!~

接下来,猫又长黛玉手腕上了。

无论黛玉往哪挪,点桌子也好,活动胳膊也好,它都抱着不撒手,还眯着眼睛喵呜喵呜的撒娇,萌得黛玉心肝颤。

陆离回到家,发现他规定不许出现在黛玉眼前的黑猫,不仅出现在黛玉面前,还霸占了他平日坐得做多的圈椅,睡得四仰八叉,极是惬意。

青岚这丫头,办事这么不牢靠,看来以后得提拔个能干的。

偏黛玉还摆着手,不叫他发

出声音,以免吵醒睡得正熟的大黑猫。

陆离:……???怎么,现在我的地位连一只猫都不如了?!

“过来过来……”黛玉勾着手,没发出声音,用嘴型说。

陆离心情立马好了,狗腿的快步走过去,张开手就要抱黛玉。不料,却被黛玉仰着高傲的下巴,一把推开了。

“娘子?”陆离嘟着嘴,有些委屈的叫一声。

黛玉从袖子里拿出那根珍珠簪,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他一个魅丽的眼神,“怎么回事,小陆大人,你解释解释?”

“原来在你这里……”陆离勾唇一下,伸手要夺,黛玉手腕一翻,极迅速地抽了回来,陆离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丢了呢。昨儿我在街上看见这簪子好看,最是衬我美若天仙的娘子,便买了来。还没送呢,这不是为你的美貌倾倒,魂儿都不止飞哪里去了,便忘了给你。”

说着陆离前迈一步,趁其不备,一把将黛玉揽进怀里,伸手将簪子取了,插在黛玉头上,点了点头,道:“娘子戴上果然甚美,便是那天上仙娥见了,也得自惭形秽。”

黛玉回头看他:“你少诳我!花言巧语的男人,最信不得。说实话,这不是别的什么女人的吧。”

“怎么可能!”陆离露出娘子你冤枉我,这话对我来说真是奇耻大辱的表情,“我对娘子之心,天地可鉴!我若是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娘子你就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我绝无二话!”

黛玉不过是随口逗他一逗,不料他反应竟如此之大,还赌咒发誓,知道玩得过了,忙收手,道:“我信你,才这样跟你说的。这世上谁都可以变心,只你不会,离哥哥,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对你的信任,其实已超过爹爹了。”

这话叫陆离有些动容。黛玉打小没了母亲,父亲便是她全部的支柱,如今她竟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自己平日的努力没有白费。她既这样信自己,自己更要加倍待她好,不能辜负她这样一份深情。

“你说,我是傻呢,还是不孝……”黛玉依在陆离胸口,低头扣着他腰间的盘扣,“我从前以为,即使成了家,爹爹在我心里仍最重要。甚至,我还

做过永不成家,伺候爹爹终老便出家的打算。可如今……在我心里,爹爹的位置可能已被你挤掉一些。爹爹那样待我,什么都给了我,我不是个孝顺女儿……”

“这是什么话!”陆离扶了扶黛玉的身子,微微后撤,叫她看着自己的眼,“傻丫头。你并不是不孝,只不过是成了家,心里有了别的牵挂,现在是我,将来还要加上我们的孩子。可不管是几个人,我们都是你至亲之人,同爹是一样的。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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