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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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五月份的时候, 黛玉收到了陆离从蜀中托人捎回来的书信。

书信很厚,足足二三十页。信中陆离大篇幅写了自己一路的见闻, 路过哪些名山大川、民风如何、当地有何美食, 还用炭笔画了几处险峻山脉及沿途的秀丽风景。

黛玉看完信,倒像是亲自走了这些地方一般。

可惜, 她生于深闺中, 这辈子只怕都没机会亲眼看那些壮阔山河。

不过她倒盼着陆离早些回来,将那些美食的食谱带回来,便如自己也去了一般。

除了书信,还有许多蜀地土物,都是黛玉未见过的, 十分新鲜有趣。黛玉舍不得送人, 都收在自己的小库房里,平日无事的时候便去瞧瞧,有时看着这些东西都能发小半个时辰的呆。

一年多过去, 贾元春仍是恩宠不衰。最瞩目的是圣上用膳时看见好吃的,常常命人给贾嫔送去,每隔三五天, 贾元春总能吃到皇帝御案上的膳食,或一样,或两样,羡煞后宫诸人。

荣国府传至这一代,早已没了当年的威风,子弟又没有拿得出手的, 前些年京中档次高些的闺阁圈聚会已不往贾府送帖子了。如今贾元春受宠,贾府众人,尤其是荣府二房鸡犬升天,无形中身份似乎都贵重了不少。

王夫人也经常能接到些王妃、公主、郡主或三品以上诰命夫人举行聚会的帖子。这让她越加志得意满,别说不将邢夫人放在眼里,便是在贾母跟前儿说话都硬气了不少,什么阳奉阴违、打马虎眼、口蜜腹剑等等一连套的都用上了。

贾母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说话没什么人听了,个个表面答应的千好万好,转过身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便是自己内侄孙女湘云的用度她们都敢克扣,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那些人的靠山是谁她都一清二楚。

但,又能怎么样?

还能为这点子事闹将出来,嚷的大家面上不好看?

她老了,糊涂些也好,只要不短了自己的,自己就只管安享富贵便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辈的事儿,哪管得了那么多呦。

众所周知,贾宝玉落地儿的时候口里衔着一块美玉,上面有字曰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薛宝钗有一金锁,上面錾有两句吉祥话: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人人都道跟贾宝玉随身所戴之玉是一对儿,寓意“金玉良缘”。

好端端的怎么会传出来如此乖谬的话来,还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贾母心里门清儿,一时也不好发作,谁让人家背后有娘娘撑腰呢。果然女孩子你再疼她也是枉然,人家总是跟娘亲,白费力气不说,还落不着好。

一个元春,一个迎春,一个惜春,当年在自己膝下时自己都是怎么对她们的,如今一个个翅膀硬了,都不将她老婆子放在眼里了。

正想着,一个老婆子忽然进来说,“不好了,老太太,史大姑娘带人砸了小厨房。”

贾母气得捶床,“又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哪里来的冤家,一刻也不让人清净。”

那婆子忙禀明原因。原来史湘云在府里住着,忽然想吃肉末鸡蛋羹,叫小厨房做。小厨房做好送过去,史湘云嫌弃肉沫不新鲜,带着丫头翠缕去讨说法,不知怎么的跟管厨房的吴大嫂子起了冲突,闹了起来。

贾母一面抱怨孩子淘气,都被给自己省心,一面打发鸳鸯去调解。

鸳鸯去了一炷香功夫,带着史湘云回来,含笑道:“没什么大事,老太太别担心了。不过是不小心摔了几个盘碟,外头伺候的下人不知根由,巴巴的当一件正经事来回。奴才已经说过她们了,都好了。”

如此大事化小正合贾母的心思。

鸳鸯说着把史湘云送到贾母身边,贾母遂搂了她,一面还骂那些下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闹得这样惊天动地。厨房里的那些奴才也太无法无天了,我看连谁是主子都分不清了,委实该打!鸳鸯,一会子你去,就说我说的,管厨房的叫什么来着……”

鸳鸯忙道:“是吴铜梁家的。”

贾母微微眯眼,眸中冷冰冰,“别管是谁,怠慢主子,以下犯上,撵她出去!”

“老太太……”鸳鸯微微咬了嘴唇,她可是太太陪房周瑞亲戚。

“愣着做什么?”贾母咬了咬牙:“难道连我也支使不动你了?”

虽然太太如今风头正盛

,在府里说一不二,但自己的命可是掌握在老太太手里的,鸳鸯闻言,不敢迁延,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史湘云高兴了,抱着贾母的腰上扬着嘴角往她怀里钻。

贾母抚着她的背道:“云儿以后跟我在大厨房吃。”

听了这话,史湘云越发高兴。大厨房预备贾母的菜是将天下所有的菜肴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能吃尽天下美食还倒是其次,只如此一来,可算是将探春和那位薛姑娘比下去了。老太太最疼的,除了宝玉哥哥 ,就是她了。

刚过了端午节,贾赦也带儿子贾琏四处游历去了。

贾琏身上现捐着一个同知的官位。然这种捐来的官位要个名不值什么,若想走马上任,便不是那般容易了,要候缺,若不上下打点,侯个十年二十年的,也未必能补上缺儿,再拖拖,连这个人都没了,就更省事了。

贾琏从前也没心思在这方面,不过是帮着二房料理荣国府的家务。因此,也没怎么关心过这事。

当官自然还是走科考的好,进士出身到哪说出去都有面子,前程也好。但贾琏的根基才学,别说进士了,考个举人都是难为他。贾赦不指望他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起码也得对得起身上捐的这个同知吧。

是以,他打算带儿子出去见见世面,然后再活动活动,补个缺儿,不比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好色纵欲的强。知子莫若父,贾琏口角上的去,脑子也活,只要肯上进,做个造福一方的小官还算绰绰有余的。

启程那天黛玉还去送了送。

和邢夫人一起送到二门,依依挥手作别。

回到正房内,邢夫人坐在炕上低头擦了擦眼角。

黛玉无声的握了握她的手,没说什么话。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邢夫人掩着嘴角抽噎了几声,才擦干眼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平常不这样的,今儿也不知为什么,就……就是忍不住。”说着又掉了两滴泪,她也不擦了,一个人苦笑着。

说起来邢夫人也是一个可怜人,她出身低微,人人都到她小门小户的,能嫁进国公府做正头夫人,虽然是

个继室,也是造化了。可谁知她背后的辛酸,家里小老婆一堆,老爷待她也不过平平,孩子也没有一个,上头还压着一个侯府出身的老太太,大家出身的妯娌更是处处压她一头。

她名义上是一等将军夫人,其实生活的一点不如意。绕是如此,她还是期盼着,老爷偶尔的一点温柔……

靠着他这种大发善心的一次温存艰难挨过那些孤枕冷衾。

黛玉握住她的手细声安慰,先是劝,后来便以他事转移邢夫人的注意力。

渐渐的邢夫人止了泪,不由又抱怨起来,抱怨贾赦,又抱怨迎春。

“她父亲出远门,她倒说自己病了,也不出来送送,倒不知真病还是假病。”

黛玉道:“半年来迎春姐姐身子一直不大好,想来是真病了。舅母想的太多了,迎春姐姐是个老实敦厚的性子,不会无中生有的。我也是把舅母当成至亲的长辈才跟你直言的,舅母休要生气才是。”

“怎么会?”邢夫人笑着在黛玉手上拍了拍,“好孩子,有话就得直说才是,你把舅母当亲人,舅母怎么会生气,那我成什么了,不是不知好歹么?”

二人正说着,大姐儿跑了过来,嘴里叫着“姑姑姑姑”,兴奋的小麻雀似的。

大姐儿如今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天真讨喜的时候,黛玉忙招手叫她过来,抱在怀里剥松子仁儿给她吃。

“舅母,听说大姐儿起了名儿了?”

邢夫人莞尔道:“叫巧姐,老爷拿了她的生辰八字叫阴阳先生批的,说这个名儿好,姐儿就生在七月七,以后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都从这一个巧字上得。”

黛玉道:“这名儿听起来也好听。”

一时王熙凤派打发一个婆子来问一些家务上的事,讨邢夫人的主意。如今虽是邢夫人当家,但她毕竟小门小户出身,见识有限,在自己家里倒还罢了,与各府间来往应酬礼物打点上,可不能糊弄。鉴于这一两年王熙凤还算听话,她便将些家务之事交给她处理,不仅外头不丢面子,自己还省心了不少。

黛玉见她们说起家事,便带着巧姐出去玩了一会子,待她累了,送她回去歇息,自

己去瞧迎春。

迎春果然病了,歪在炕上咳嗽,司棋扶着轻轻的给她拍背。

黛玉一直静静的等着她咳完,咳的脸颊通红,她沙哑着声音道:“林妹妹快坐。”

黛玉便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迎春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往后挪了挪身子。黛玉见她往后挪,自己又往前靠了靠,迎春有些不自在的说:“林妹妹还是坐远些吧,别过了病气儿。”

黛玉并未退后,而是问:“何时病的?怎么咳得如此,可请了大夫?”

迎春低了头,似乎不打算回答,司棋便摇摇嘴唇道:“我们姑娘病了好几天了,一直请家里常用的一个吴大夫瞧,吃了好几天苦汁子一点用都没有。我同王善保家的说,叫她请个好大夫来,她答应的倒好,这几天来的还是那个吴大夫。姑娘又不叫为这点子小事叨扰老爷太太,再这样下去,小病也拖成大病了。林姑娘可认得什么好大夫,叫来给我们姑娘瞧瞧可好,奴才替姑娘谢您了。”

黛玉忙答应,叫英莲扶她起来,自己拉过迎春的手,为她诊了脉。

习医数年,黛玉手上也有些功夫,一摸便知道迎春果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伤风。因她大病初愈,身子弱,加上心思郁结,才显得比常人重些。

黛玉一面吩咐司棋这几日多给迎春煮些姜汤、梨汤吃,一面去邢夫人那里说明情况,打发人再去请一个好大夫来。

几日后迎春便大好了,黛玉又特来瞧了她。

自此,迎春待黛玉也亲厚了许多,偶尔也同黛玉、惜春一起去漫画书铺逛逛。林府的莲花盛开,遮天蔽日,黛玉写了请帖儿请迎春、惜春和吴映岚、杨瑞君等几个相熟的闺中之友过府赏花。

迎春犹豫着要不要去,她实在怕见那些官宦小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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