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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大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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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陆奇幻岂能不停。

  他忙将沐少风小心地放在河边一处的大树下,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伯……父!跟我离开这吧!

  我会带您去一个没有人会打扰您的地方,等我把一切事情都解决好后,我也会去陪您的。”

  沐少风无奈地叹了口气:“陆奇幻,你知道的,我不能离开,也无法离开。”

  陆奇幻不甘道:“伯父,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才肯罢休!

  您知不知道,这样只会让死去的人更加难过,我们既然能活下来,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呢?”

  沐少风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依然摇了摇头:“上次在天司狱,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发生这等劫难,总有人要为它负责。

  圣上能够开恩,免除我沐家人的死罪,我已经很知足了。

  若是我再畏罪潜逃,今后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还在保卫国家的大哥,又如何面去对自己的国家?

  我若不死,那死的人将会更多,牵涉的人也会越多。

  若只死一人,能够保全所有人,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我的爱人,我的女儿已经接连死去,我一具行尸走肉,活着又有何意义?”

  陆奇幻眼中泪水翻涌,直接跪在沐少风跟前泣声乞求道:“伯父,您不是一个人!

  在我陆奇幻眼里,您已经如同我的父亲一般。

  所以,求求您,活下来吧!

  努力地活下来,我们一起努力地活下来吧!”

  沐少风欣慰一笑,不禁老泪纵横。

  他伸出干枯的手,抚摸着陆奇幻的头顶,满怀歉意道:“对不起……陆奇幻……

  我很开心,你能将我当做父亲一般看待,能遇到你,是我和沐涵儿的福气。

  但是,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

  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我了。

  我的君王让我死,我的敌人也希望我死,甚至我的子民,也希望我死。

  如果,我的死,能慰藉他们在劫难中的伤痛,那就让我死吧!

  我沐少风,死而无怨!”

  陆奇幻泣不成声,沐少风微微颤颤的站起身,将身上的羊毛大氅,好生披在了陆奇幻颤抖的肩膀上。

  他苦涩地笑道:“奇幻,伯父可不可以再求你一件事?”

  陆奇幻抬起泪水涟涟的脸,点了点头,沐少风微微一笑,饱含沧桑道:“送我一程吧!”

  陆奇幻一愣,沐少风哽咽道:“再送我最后一程吧!”

  寒风呜咽,撕裂着阴沉的苍穹。

  一片片鹅毛大雪,悄然从空中飘摇而下。

  洋洋洒洒,不一会儿,就将眼前的路,铺上了洁白的毛垫。

  陆奇幻自知无法在劝阻,只得抹着泪水,搀扶着沐少风,迎着凌冽的寒风,一步一步朝着那处终点走去。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但愿人间无所恨,风雪相依潇洒身。

  此去不过银河千万里,来日一场春雨会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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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场。

  白底红字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四周栅栏处,已经挤满了蓬头垢面的百姓。

  宽敞的帐篷内,西北王周雄信裹着一身貂皮大氅,悠然地坐在案桌前。

  原本,他并无心情来看沐少风的死刑,但想到陆奇幻会出现,他又忍不住跟了过来。

  但在一侧的慕尚明看来,这老家伙就是怕自己人看不住他,才特意亲自过来看着。

  坐在周雄信另一侧是刑部尚书韦德容,他是一个皮肤白嫩的胖子,嘴角还留着两撇八字须。

  乍一看就知道是个会捞油水的货,那对小如老鼠的眼睛,更是散发着难以掩藏的小精明。

  在其另一侧,则是沐家长子沐惊云。

  黝黑褶皱的脸上,此时多了几道狰狞的伤疤,看上去像是被野兽抓了一下。

  他那坚毅的眼神,隐隐泛着淡淡泪光,逐渐发白的须发,更是将他衬托的极其沧桑。

  他是为了自己的弟弟而来,虽然,有拼命去拯救过。

  但最后,他依然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弟弟去受刑。

  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悲凉。

  随同而来的沐家老少,皆是悲怆万分。

  时间逐渐逼近未时,临近行刑时间不到半刻,周雄信丝毫没有感到焦急,反倒一旁的刑部尚书韦德容心急如焚。

  他看了看香炉上的香线,差不多还有一小寸,按道理,这个时候,囚犯已经押到了才是。

  他满怀歉意地向周雄信贴耳俯说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到刑场门外,向远处的路口张望了一番。

  就在他打算令人前去打探时,一名狱卒突然从一侧慌张地跑了出来,直言沐少风在途中被人劫走了。

  坐在帐篷中的慕尚明和沐惊云一听,凝重的神色顿时舒缓,而周雄信却是一脸阴沉起来。

  韦德容懊恼不已,又看到四周子民议论纷纷,大有责备他连人都看不住,顿时火冒三丈,连忙安排人去追。

  不想,他才安排好人手,一个削瘦的人影,穿着一身单薄的囚服,骑着一匹快马,朝着刑场赶了过来。

  众人定睛一看,不禁惊愕万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人劫走的囚犯——沐少风。

  韦德容生怕他再次逃掉,连忙让人将沐少风从马背上扯了下来,死死摁押在地。

  沐少风也不生气,他还十分客气道:“大人,对不住了,罪臣刚刚去见了个朋友。

  现在,我是来准备上刑的。”

  韦德容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暗骂这家伙真是蠢,被人救了还跑回来。

  随后,他又腹诽这混蛋,差点让自己的官位不保,当下,更是让人赶紧将沐少风押入刑场,免得夜长梦多。

  刑场外的子民见沐少风回来,丝毫没觉得他有多大义,反而一个个义愤填庸地叫骂起来。

  “你个昏官,都是你女儿害死了我的家人,快去死吧!”

  “狗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城主,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跟着你离开青云城!”

  “……”

  叫骂声不绝,其中大部分都是青云城的子民。

  现在,他们俨然将沐少风当作了仇人。

  沐少风低着头,没有吭声,步履甚是沉重地登上了刑台。

  慕尚明和沐惊风再次见到沐少风,脸上难掩悲戚,身子都下意识地站起了身。

  沐少风看到了他们,很是温和的露出一丝微笑,然后淡然地跪在刑台上。

  慕尚明嘴唇颤动,心中不禁苦笑道:“看样子,奇幻终究没能劝动伯父呢!”

  刑台下,沐家人看到昔日的当家坦然赴死,纷纷痛哭起来。

  另有沐家家眷,连忙将准备好的断头饭送上,并趁机和他说上几句话。

  沐少风感激地道了声谢,将那温热的饺子咽下,然后喝上一碗火辣的烈酒。

  喝了这碗酒,兴许刀落下的时候,会少些痛苦。

  韦德容见那些家眷还要继续啰嗦,甚是不耐烦地让人拉开,并对周雄信拱手道:“王爷,时间到了!”

  周雄信疑惑地扫了眼四周,见陆奇幻仍然没有现身,当下,对沐少风能独自回来,也愈发好奇。

  他忍不住向沐少风问道:“沐少风,马上就要问斩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沐少风恭敬道:“罪臣确实有些话想对各位说。”

  周雄信应允了他,沐少风谢过,然后双手抱拳,满眼歉意地望向台下的子民。

  那一张张原本幸福快乐的脸庞,此时,已经变得蓬头垢面,裹着破烂不堪的衣物,在寒风下瑟瑟发抖。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眼中悲愤的怒意。

  远远望去,那眼神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针,深深地扎进沐少风的内心。

  沐少风深吸了口气,哽咽道:“今日,是我沐少风的斩首之日。

  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

  是我沐少风教女无方,使得她误入歧途,才让九州陷入了生灵涂炭之中。

  在这,我先向大家磕首赔罪了,也愿各位不幸去世的家人,能因我的死,换来安息!”

  说罢,沐少风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台上,将坚硬的石板,磕出一道裂缝来。

  少顷,他抬起血水漫溢的额头,郑重道:“第一个头,是我磕给各位的!

  没能保护好各位,是我沐少风的失职!”

  砰!

  他又俯身磕下第二个响头,沉闷的声音,让慕尚明等人的心头随之一颤。

  沐少风忍着额头火辣的刺痛,气力虚弱道:“这第二个头,是罪臣磕给朝廷的。

  本人作为一城之主,未能替国分忧,却造成如此难以挽回的灾难,自当万死不辞!”

  刑场外,已经匆匆赶来的飞霜和徐子东等人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当他们看到沐少风的额头鲜血淋淋,都不禁为之动容。

  飞霜忙上前劝阻道:“伯父,您不要磕了,这根本就不是您的错!”

  沐少风看了看她,声音嘶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女儿铸成的大错,我作为父亲,自当赎罪才是。”

  砰!

  他又重重地磕下第三个响头,这次,板砖直接崩碎,鲜血染红了白雪。

  “这第三个,是我……给沐家人的。

  沐少风不孝,未能教育好子嗣,未能让沐家光宗耀祖,着实不肖!

  还望祖上将所有怒火倾洒在我身上,切勿怪罪我的妻女!”

  刑场外。

  陆奇幻站在一棵干枯的大树下,默默地望着曾经儒雅从容的城主,卑微地向众人磕着头。

  顿时,他的胸腔宛如被刀绞一般难受,眼泪更是犹如崩堤般涌出眼眶。

  “别再装模作样了,你磕再多的多也没有用!你以为你磕了头,我的妻儿就会回来吗?”

  “对,赶紧去死吧!等你死了,我定要生吃了你的血肉,以慰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

  悲愤的叫骂声在人群中炸开,纵使有为沐少风辩解的人,都被那些声讨给掩盖掉。

  刑部尚书韦德容见沐少风低头不语,他没好气地喝声问道:“沐少风,你说完了没有?时辰都快要过了!”

  沐少风强忍着眼眶打转的泪水,恭敬回道:“回大人,罪臣已经说完了。”

  韦德容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回头对周雄信拱手道:“王爷!

  这等罪臣,能教出如此凶残之女,弄得九州横尸遍野,生灵涂炭。

  想必,也是有其女必有其父。

  还望王爷不要再犹豫,早些将他问斩,为诸位百姓讨得公道要好!”

  说着,他缩了缩脖子,这鬼天气,冷得他一刻都不想在这待下去。

  周雄信叹了口气,面对沐少风如此高风亮节之人,他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看尽人间生死的大将军,还是打心底佩服的。

  无奈,这些愚民并不知道谁才是真心地对他们好,颜家随便收买几个贱民,就将他们挑拨得跟打了鸡血一般。

  没办法,愚民终究是愚民,他们只会将无法承受的悲愤,发泄在他人身上。

  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慰藉死去的亲人,实际上,真正慰藉的,只不过是他们那颗脆弱的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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